有人在前面叫喊:“讓金不換出來!”
有人在後面附和:“對,讓他出來!當什麼縮頭烏龜!”
金不換這邊眾人聞言,不免大怒。
蔡先生一聽,更是胸膛起伏,往前一站便高聲質問:“泥盤街水淹之禍才剛過去,屋舍尚待修繕,傷患也需救治,你們現在圍堵我們,究竟是想幹什麼!”
這聲音最大,瞬間將其他的聲音都蓋了下去。
馮其也看向他。
事情是從那日他從夷光樓取回藥後,漸漸開始演變的。
眾人得藥,難免欣喜若狂,問起他藥從何處得來。
馮其自然無法隱瞞。
只是那時他對陳規的目的猶有幾分懷疑,並不敢直言他們在夷光樓中的對談,便只說是託了宋蘭真小姐的面子,得陸氏夷光樓相贈。
眾人倒未起疑,紛紛稱讚宋陸二氏宅心仁厚。
可是好景不長,夷光樓所贈之藥數量本不足夠,為穢氣侵染患病的人又十分眾多,那一箱藥哪怕一省再省,也很快見底。
馮其私底下問了好幾次,可金不換那邊依舊沒有拿到更多藥的訊息傳來。
終於,到第三天,藥用完了。
恐慌中的眾人全都問他,為何不再去找夷光樓求藥?於是他再也無法瞞住,只能到病梅館外面,避開了王恕等人,將真相告知。
於是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初時只是有零星幾人對金不換有意見,然而說著說著,不滿的人就越來越多。隨著沒有意見的人都沉默下來,退到一旁,不滿的聲音於是變得越來越大,好像這就是唯一的聲音。
他們說,事是因金不換而起,自該有金不換來了,若依那陳規所言,我們只要勸說金不換道明真相、交出他不該拿的東西,就能救所有人。何況,對金不換也全無損害。宋小姐寬仁大度,定會原諒他,保不準見他迷途知返,還會再度重用。
他們說,這才是對大家都好的辦法。
……
馮其被攜裹在裡面,本就搖擺不定的心,終於漸漸變得堅定:是的,這才是對大家都好的辦法;只有這樣,事情才能得到最終的解決!
他站在人群最前方,面對著來自蔡先生的質問,自問有責任替其他人表明態度,於是先躬身一禮,開口道:“蔡先生,我等並無惡意,只是想請金郎君出來,聽一聽我們的勸告。”
蔡先生一聽那“勸告”二字,火氣便噌噌往上冒:“勸告?來了這麼多的人,你跟我說你們只是想勸告?”
王恕就站在蔡先生身側,這時才從看見馮其的恍惚中回過神來。
一眼望去,對面的人群中,竟有不少是熟悉的臉孔。
左邊的大娘,是染了風寒,昨日才剛治好;右邊的老者,前天剛由他包紮了胳膊上的傷口;還有後麵人從中的那名青年,今晨才從自己手中接過了湯藥,禮貌地向他道謝……
西斜的暮光照在他身上,非但沒有驅散那股料峭的寒意,反而使得它往骨頭縫裡鑽去。
他強忍住那股忽然襲上身來的戰慄,只道:“餘善不幸身故,金不換現在恐怕不想見任何人。諸位若有勸告之言,不妨就在這裡說了,我等必為大家轉告。”
人群裡頓時有人輕聲:“是王大夫。”
有人猶豫起來:“是啊,那日餘善……王大夫說得也有道理,要不我們……”
但是很快就有人反對:“不,不對!金不換自己都不願意出來,分明是想逃避搪塞!誰不知道你們是一夥兒的?”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跟上:“就是,面都不露,我們怎麼相信?何況今日我們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其他等藥救命的人才來的,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
先前才小下去的呼喝之聲,很快又大了起來。
甚至開始有人朝著前面擠,試圖衝開阻攔。
然而王恕在聽得那一句“為了其他等藥救命的人”時,就已經怔住,腦海裡瞬間浮現出醫館裡身染穢氣者強忍痛苦的面龐,可緊接著就是先才屋內金不換那求死的眼神……
一時間,他竟不知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周滿正剝到第八枚花生,看到這兒已忍不住大搖其頭。
元策不解極了,悄悄站到她所坐的那一片院牆下,小聲問:“看這架勢一會兒保不齊打起來,你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