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不一樣。
但相似的是他們臉上那下定決心要做點什麼的神情,竟給人一種迎面來的壓迫之感。
而更使人心驚的是……
王恕看向走在人群最前方的那道身影,只覺一股料峭的寒意將他整個人凍住,幾乎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馮其……”
領頭的那個,竟然正是那日從夷光樓帶回藥來的馮其!
金燈閣樓頭,帷幔飄飛,陳規站在外面,微微笑著躬身:“小姐,人都已經在裡面了。”
宋蘭真於是頷首,於陸仰塵、王命二人一道向裡走。
只是將要進去時,她看見陳規低垂眉眼的姿態,忽然停下了腳步,心中生出幾分嘆息,輕聲道:“委屈你了。”
陳規道:“只是代小姐發了幾張請帖,怎能算委屈?”
宋蘭真道:“我是說,這三年多來。”
陳規於是一怔,想起的是這三年來面對徒然四壁的幽囚,見不得天日……
只是他看向宋蘭真,目中竟無半分怨恨:“陳規能有今日,全仗小姐當年仁慈,恩同再造。一切都是當年既定之約,陳規感念於心,絕無怨悔!”
宋蘭真想起當年,卻有幾分複雜。
她看先自己如玉的手掌,目光閃爍,卻沒再說話,只是朝著樓內走去。
裡面等候已久之人,聽見動靜轉過頭來,一男一女——
不是妙歡喜與李譜又是誰?
眼見得宋蘭真等人進來,李譜心頭難免打鼓,下意識就要起身。然而眼角餘光一瞥,竟見妙歡喜唇畔掛笑,面容微冷,坐在原處巋然不動,不免一愣,下意識管住了自己的腿,又硬生生坐了回去。
直到宋蘭真走來,先笑一聲向他們道禮,妙歡喜彷彿受寵若驚一般從座中起身還禮,李譜才跟著連忙還禮。
宋蘭真笑容不變,打量了二人桌上動也沒動的酒盞一眼:“方才怕二位久等,先上了酒水,這可是神都的仙酒杜康,二位怎麼沒喝?可是嫌不慣?”
妙歡喜道:“久聞杜康仙酒大名,只是主人未來,客人又怎好擅飲?”
宋蘭真聽後,竟是一嘆:“妙仙子實在是懂禮之人,若時間人人都如妙仙子一般,那我等也不必如此煩憂了……”
妙歡喜聽到這裡,便覺隱約見到了圖窮時所顯出那一縷匕首利光。
果然,宋蘭真緊接著就笑了一笑,向她解釋:“哦,妙仙子或還不知,前些日我們宋、陸、王三家,丟了一些緊要東西,如今雖查知那竊賊身份,可卻不免擔心失竊之物已被他轉手,正在想要如何才能解決此事呢。”
李譜壓在桌下膝上的手已忍不住發抖。
妙歡喜瞳孔也是微微一縮,但卻面色如常地道:“宋小姐向來足智多謀,想來這點小事該難不倒您。”
宋蘭真搖頭,走到那帷幔之前,只道:“為難之處也是有的。畢竟我想,那竊賊盜走他人珍物,乃是明知故犯,死罪固不可免;可買髒之人卻未必知曉贓物來歷,若他們得知之後肯將失物退還,想來也只是無心之失。正所謂‘不知者不罪’,倒似乎也沒有必要一併斬盡殺絕……只是我這般想,卻不知對方是否能迷途知返、亡羊補牢?”
她回過頭來看向妙歡喜:“妙仙子,你覺得呢?”
妙歡喜臉上的表情,終於消失不見,竟顯得有些嚇人。
話說到這份兒上,還有誰能不明白?
只是她立在原地,看著宋蘭真,仍是一語不發。
宋蘭真收回目光,似也不在意,只是輕輕將面前的帷幔掀開,看向遠處:“妙仙子可以慢慢想,倒是也不著急。畢竟,要抓出那竊賊審問出結果,怕還要一點時間呢……”
帷幔一掀,遠處的喧嚷之聲頓時傳了進來。
妙歡喜與李譜一聽,齊齊色變——
此樓樓頭正對著的東面泥盤街,赫然已是一片混亂,黑壓壓的人群早已如潮水一般擁擠在街道盡頭那座小樓周圍!
不遠處的若愚堂,韋玄與孔無祿、商陸,也是矗立樓頭,目光沉凝,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東面。
周滿隱約能感覺到有不少視線從遠處朝這邊投來,心裡差不都能猜到是誰,可卻半點也不在意,還有閒情逸致,仰頭喝口小酒,剝兩粒花生米,只似笑非笑,從高處往下看去。
馮其已經停下了腳步,此時他們這一大幫人與金不換那邊幾十人的距離,僅有六七尺,氣氛一下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