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裡,他痛得睡不著,恐驚擾營中的兄弟們,躡手躡腳的起身,披著單薄的衣衫,就獨自離開營帳,坐在幾丈外的老樹頭下,揉著痛苦難忍的腿腳。
“唉不中用嘍,不中用嘍。”
他小聲碎碎念地道,眸中閃爍著淚光,似想起不太好的記憶,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名無前塵。
像他這樣的人,哪天死了,恐怕也不會有人悼念。
無名的老兵,只祈禱這一世多積些戰功,為下一世的投胎,找一個好人家。
但想著想著,他又苦澀地笑著,默默嘆氣,像他這種殺人如麻的傢伙,不知造了多少殺孽。
按照他道聽途說的風水傳言,死後怕不是永墮黃泉了,哪有什麼來世。
就算有,大概也是一頭渾渾噩噩的畜牲。
老兵在這裡待了一會兒,便遇到夜巡的一位老人,他有著高大的體格,和威嚴的虎目,僅是一眼,姜漠便認出他是將軍,戰戰兢兢地起身,問好。
“將軍,我.我.腿腳痛得厲害,夜裡睡不著,不願驚擾其他人,就出來透透氣,我馬上”
還沒等他哆哆嗦嗦地解釋完畢,將軍的視線就轉移到他那發黑腫脹的右腳踝。
“怎麼回事?”
“是是風溼犯了。”姜漠有些不知所措地回應。
將軍的眼睛,也有些模糊,沒以往那麼銳利,他湊近看了看,才斷言道:
“是腿腳生瘡,沾了髒東西,才致使毒膿積攢其中。”
“呃,不礙事,我這就回去,將軍.”
生怕給軍營添麻煩的老兵,面色惶恐地道。
“在此地等我,莫亂走,你這腳,再不醫治就要廢了。”
看著轉身離去的將軍,老兵結巴地回應:“啊?好”
片刻,夜巡的老人回來了,他帶著一柄鋒利的刀,還和幾瓶藥酒,以及一截不知上哪割來的絲綢。
“躺下。”
“坐好,忍著點”
在將軍不容置疑的命令中,老兵靠坐在樹前,將軍看了看那腫得離譜的毒瘡,喝罵道:
“蠢材,從軍這麼多年,也不知愛惜性命?”
“將軍,您,您認得我?”老兵鼻子一酸。
“不認得。”
“.”
“噗嗤!”轉移注意力的瞬間,老將揮刀落下,寒芒切開毒瘡,他那雙粗糙有力的大手,幫老兵用力擠壓膿水。
心情失落的老兵,微微抿嘴,有些苦澀,有些委屈,又瞬間被巨痛拉回現實。
這時,他痛得齜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氣,才聽到將軍又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
“騙你的。”
“青陽鎮,十九歲,寒冬入伍,左耳殘缺,我大概就記得這麼多了,你沒有名字。”
將軍的雙手力道出奇地大,把膿水擠得乾乾淨淨,又淋上藥酒、藥粉,最後拿那一截絲綢纏繞,嘴裡不斷道出這名老兵的生平。
“對,對!是我,將軍!是我啊!”
“您記得我啊!”老兵神色動容,尤為激動,一副喜悅、興奮的模樣。
“屁話,老子帶了一輩子的兵,怎麼可能不識人?”
將軍拍了拍,完成包紮,一聲笑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