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夏刑律,罪戶者,二十歲時,流放漠北。
——這自不是因為朝廷仁慈,而是因為沒到二十歲,沒個壯碩身子,壓根兒不可能活著走到漠北。
雖然餘琛沒離開過渭水,更不知漠北為何地,但聽那些見過世面的老江湖說,去了那兒的人,從沒回來過。
而今年,餘琛已經十九了,到夏天的時候,就是他流放之路的開始。
也有可能,是他一輩子的結束。
所以有時候餘琛也會幻想,倘若是活在“上輩子”那個世界,至少不會因為親人犯罪而被牽連吧?
是的,除了這悲催的罪戶的身份以外,餘琛腦子裡還有一段完全不屬於他的記憶。
另一個世界的記憶。
自打餘琛記事兒起,他的腦子裡就時不時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記憶。
有著四個輪子可以自己跑的鋼鐵盒子被稱作汽車;能在千里之外看到別人模樣的鏡子叫做手機;能動的畫卷叫做電視……那些記憶混亂而莫名,但隨著越來越多的湧現,逐漸勾勒出另一個世界,另一個人一生的記憶。
這些記憶,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餘琛。
比如,當思考起自己罪戶的身份時,這個世界的認知會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民乎?
但另一段記憶總會生出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匹夫一怒血濺三尺!
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
但儘管這些叛逆不羈的念頭會在餘琛心裡升起,他也從未對人說起過。
因為兩世的記憶讓他明白,哪怕真要造反,要麼有權,要麼有錢,要麼有人,要麼就得是那傳說中虛無縹緲的……煉炁士。
可餘琛身為罪戶,啥都沒有。
不能讀書,不能習武,不能從商,不能做官,只能幹一些下九流的行當過活,比如看墳。
餘琛從十三歲開始看這清風陵,一看就是六年多。
到今年,已經是他最後一年。
搖了搖頭,把紛亂的思緒甩出腦海,餘琛推開門進了屋。
但突然之間,又一段陌生的記憶,湧進他的腦海。
整理過後,他發現這是他“上輩子”最後一段記憶——乘坐那種名為汽車的交通工具時,發生車禍,一命嗚呼。
至此,那“上輩子”所有的記憶,盡數被餘琛所知悉。
“這是曉得我也命不久矣,一股腦兒讓我把上輩子也看全了?”
餘琛自嘲了一聲。
以為所謂的“上輩子”的記憶,也到此就結束了。
但,事實並非如此。
就在那最後一段記憶湧進他的腦海的時候,餘琛感到腦袋一陣天旋地轉。
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