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政卻很清楚現在朝中的形勢,還反過頭來勸慰王鏊。
王鏊道:“如今朝中的形勢,我也不是不清楚,張秉寬要出兵草原,的確是冒險之舉,換了幾年前我也絕對會反對。但經過這幾年北方軍政局勢的變化,再不是當初韃靼人可以隨意肆虐時,如今在我大明兵強馬壯時,提出平草原之策,無論是否合時宜,至少身為兵部尚書的張秉寬,都沒有做錯。”
“嗯。”程敏政點頭道,“若是一個兵部尚書,不以平草原為己任,更會被人所恥笑。張秉寬親歷第一線的經驗是不多,但每一戰,我們都知道,是他精心設計,並籌謀所得。兵部尚書之名,他是當之無愧的。”
王鏊皺眉道:“那克勤兄就認為,此事不可成了?”
王鏊其實也很納悶。
你程敏政現在來勸我淡定,感情你是打算在這件事上反戈一擊,跟劉健他們站在一道?
程敏政問道:“你可知現在唐寅的近況?”
“不知。”王鏊道,“出兵草原之後,便沒了動靜,料想就算不能有所斬獲,但也能全身而退吧?”
程敏政搖頭道:“這件事本來我也如你所想,既然唐寅敢如此帶兵,平虜侯馬儀等人也敢陪同前去,正說明此戰也算是計劃周詳。直到我看了唐寅的密奏,也得知了此戰的一些先決情況,方知唐寅就是在玩火。”
“什麼?”王鏊皺眉。
感情唐伯虎那小子,就是一門心思去送死的?
程敏政道:“戰果或有,但就怕帶不出來了。連秉寬也是這麼說的。”
“那……”
王鏊也慎重起來。
程敏政嘆道:“想那草原如此廣袤,從漠南到漠北,從河套到另外的河套,從遼東再到隴西哈密……北方那麼遼闊,且地利不在我們這邊,憑什麼王伯安帶兵進草原,就無功而返,而他唐寅就行?難道唐寅比王守仁還勇猛不成?”
王鏊站起身來,顯得很激動道:“伯虎是在送死嗎?”
程敏政搖頭道:“誰能看懂呢?唐寅這人,你見過,他是如何性格,你知道嗎?”
“他……”
王鏊無言以對。
唐寅是普通人的話,那就太容易理解了,那一定是個因循守舊的儒生。
但實際上,唐寅本來就狂放不羈,幾年前鬻題案差點捲入其中,斷了仕途前程……
後來更是刺激。
帶兵在多壁城經歷過幾個月的孤軍奮戰,後來更是以區區數百之兵,篡了朝鮮國的王位,後來又帶朝鮮兵馬在遼東經歷九死一生……
這麼個人,實在難以用常理去揣度。
“濟之,我這麼問,你覺得唐寅此人,他怕死嗎?”程敏政道。
王鏊這次搖搖頭:“世間帶兵的將帥很多,但以唐寅這種不顧後路的將帥,卻也只有少數人能與之相提並論。甚至……無出其右者。”
“呵呵。”程敏政苦笑了一下,似乎牽動了病軀,身體都顯得很難受,道,“這不正是唐寅為陛下所看重的?如果說滿朝上下,誰人能堅決執行出兵的計劃,除了唐寅之外,如今還有誰呢?王伯安嗎?”
“伯安不行。”王鏊也實話實說。
王守仁也算是牛逼了,但論莽,大概跟唐寅還有點差距。
或者說,人家王守仁的勇猛是帶有理智的,就算之前幾戰中王鏊說是不留後路,但實際人家也是有把握或者說是極大的預期是能全身而退回來的……
也就是說,王守仁會斟酌接下來一戰,不顧一切追擊的收益。
只有當收益大於損失時,才會繼續那麼做。
而唐寅就完全是……沒什麼盤算,就為了莽而莽,甚至不考慮政治因素,也不考慮戰場內外的因素。
看起來就好像是……唐寅腦子缺根弦。
不是什麼軍事家,而是個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