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階段,梁軍每派人至淮水北岸割運糧草,也皆被駐於北岸的楊大眼軍截擊。曹景宗便派出千餘人在北岸修築城壘,與魏軍相峙。指派部將趙草據守此城,稱之為趙草城。
這道趙草城,除了確保梁軍糧草無虞外,也等於間接切斷了魏軍的補給通道,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魏軍更加焦急,幾次想衝破韋睿連夜構築的防線,均未果,被截斷在洲橋上。507年3月,淮河春汛來臨,淮水暴漲七尺,水面幾乎與木橋橋面齊平。
韋睿等的就是這一刻。
陸地上你們騎兵可以撒野,現在是南朝水軍建功的時候了。
韋睿下令全線出擊,梁郡太守馮道根、廬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釗等水軍戰艦齊發,逼近魏軍營壘。梁軍又用小船載草,灌上火油,放船來燒魏軍佈陣的兩隻翅膀—南橋、北橋。
風急火猛,敢死之士拔除木柵,橋柵全被破壞,隨湍急的水流驚慌失措般扭擺著消失於下游。橋樑已成兩團火海,前又有梁軍連夜挖築的土城,中間洲上的魏軍大本營成了孤島。
馮道根等人都親自挺身廝殺,軍士們一時奮勇爭先,以一當百,殺聲震天動地。
魏軍大敗,投水逃命淹死的有十幾萬,其餘數萬人脫甲叩頭求饒成為俘虜。元英、楊大眼、蕭寶夤三將帥脫身逃走。
鍾離城內的昌義之,率軍強撐著身子在城頭觀戰,見梁軍勝勢,激動地無法表達,只是一個勁兒地喊:又活了!又活了!
戰罷,蕭衍派中書郎周舍到淮河邊勞軍。韋睿把繳獲的物資堆積在軍門,周舍觀看後感嘆:將軍的繳獲,真和熊耳山一樣高!
韋睿因功晉爵為侯。
鍾離之戰,南梁大獲全勝,北魏軍淹死和被斬的足有二三十萬人,加上投降的數萬人,幾乎全軍覆沒。魏軍三統帥元英、楊大眼、蕭寶夤逃回國後,有人建議將三人處以極刑。宣武帝元恪是個厚道人,免除三人死罪,只剝奪元英及蕭寶夤的爵位,貶為平民,楊大眼則流放至營州充軍。 不久後,為對付國內叛亂及對南朝用兵,元恪又先後恢復了三人的官爵。
戰後覆盤。
天時方面比較。元英認為2月雨水多,不利攻城,要等到3月決勝。可3月,正是南方淮河的春汛期,雨更多,利於南朝的水軍作戰。元英沒學好氣象學,天時上魏輸梁一籌。
地利方面比較。《孫子兵法》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即攻打敵人的城池乃是用兵的下下策,這種打法往往得不償失,為攻下一座城池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造器械,耗費許多糧草和時間。最終以很大的傷亡為代價來換取一座破敗的城市,只能算是慘勝;而若攻城不克,不僅士卒傷亡多,損傷士氣,而且在撤退的時候還有可能被敵人追擊,以至於遭遇大潰敗。
歷史上孫權討合肥、諸葛亮攻陳倉、隋煬帝徵遼東,犯的都是不攻破堅城不罷休的錯誤。
漢軍對漢軍猶如此,更不用說胡族騎兵。北魏不能像西晉滅東吳那樣,先佔據川蜀上流,順長江而下,再兵臨長江沿岸,對江南形成包圍之勢。而是用善於野戰的騎兵與南方人進行攻城戰,終致失敗。
中原地區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故劉宋與蕭齊無法守住河南之地;可自秦淮以南的地區,丘陵土坡連綿不絕,江湖沼澤遍佈各地,騎兵則無處施展手腳。故,劉義隆的兩次元嘉北伐,雖然被北魏擊潰並追擊,但北魏也不過是飲馬長江後而返,不返也沒辦法。
人和方面比較。梁軍方面,廢物主帥蕭宏逃跑,反而讓戰神韋睿騰出了手腳,加上三軍用命,各部密切配合,採用多種有效戰法,且適時反攻,取得了自宋元嘉初年以來南朝對北朝作戰的一次大捷,穩定了淮南形勢。
戰爭最重要的決定性因素,還是人,不信就看看現在的俄烏戰爭。梁軍先內訌後團結,蕭宏與眾將爭執,導致洛口潰敗;後韋睿與曹景宗團結一心,共同解除鍾離之圍。魏軍則是先團結後內訌,邢巒為此不惜棄印而回;元英立功心切,不惜違抗魏宣武帝元恪的撤軍命令。人和上又輸了梁軍一招。
王夫之:鍾離之勝,功侔淝水。
侯景:竊以北魏安強,莫過天監之始,鍾離之役,匹馬不歸。
可見,鍾離之戰是北魏對南朝所有軍事行動中挫敗最大,也是影響最為深遠的一次,損害北魏國力甚巨。此後國內民變加劇,政局衰敗,最終導致國家分裂為東魏、西魏。
而此戰對南梁甚至整個南朝歷史來說,是一次空前的大勝利,是“南北交戰以來所未有之大捷”,顯示南北朝的實力對比已發生改變,北魏開始走下坡路。
不過,南梁雖保有相對的安定,可梁武帝卻始終不放棄北伐的念頭,連年用兵而削弱國力,為日後侯景之亂種下遠因。
日本作家田中芳樹的長篇歷史小說《奔流》 ,便是以鍾離之戰的背景為基礎,加入了民間故事“梁祝”所演化而成。不過,他書中的主角並未參加本次大戰,可該主角,也是南朝甚至整個南北朝時期的傳奇人物。
下部,就是侯景與該主角二人的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