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裡村,旭日東出。
蘇厲吃過早飯,揣上幾塊烙餅,匆匆出門。
蘇厲涉過伊水,走上堤岸,邁開大步徑投王城方向。走有二里多地,蘇厲看到前方二十步開外的路邊爬著一個東西,近前一看,是一個老人。
老人不是別個,正是從河南邑一路趕來的琴師。
琴師走不動了,正在吃力地朝前爬。琴師伸手向前抓地,另一手拖著一個木盒子,裡面裝著他的琴。
乍暖還寒,琴師衣裳卻單,剛剛經歷一場嚴冬的一雙老手裂出幾道血口。
蘇厲心底一顫,疾步上前,扶琴師坐起:“老人家,您⋯⋯不要緊吧?”
琴師給他個笑,指指口。
蘇厲看向他的口,也裂出幾道血口。
蘇厲摸出水囊,遞到他口邊。琴師連飲幾口,吧咂幾下嘴皮,吃力地拱手,聲音沙啞:“年輕人,老朽謝了!”
蘇厲覺出琴師餓了,便摸出烙餅,遞過去。
餅是早晨剛烙的,且又放在蘇厲的衣袋裡,還有熱度。琴師顫手去接,連線幾次,手指似乎讓漫漫的寒夜凍僵了,拿不住。
“老人家,”蘇厲脫下身上的外套,“您穿上這個!”不由分說,脫下琴師那根本擋不住風的破爛衣裳,將外套給他換上。
琴師給他個笑,拱手:“老朽⋯⋯謝了!”
蘇厲將餅放進他的嘴裡,琴師吃力地咬嚼。
琴師吃有幾口,噎住了。
蘇厲急又遞上水囊。
琴師飲畢,又給他個笑。
蘇厲不無憂心道:“老人家,您⋯⋯您這是去哪兒?”
“老朽欲去軒裡,”琴師指向前面,“說是過去伊水就到了。”
蘇厲指著河對岸偏南一點的軒裡村:“老人家,您看,就是那個村。”
琴師望向那個村子,點頭:“謝你了。”
蘇厲看看身後的伊水,又看看琴師:“老人家,這陣兒水淺,沒有擺渡,要涉水,我送你過去吧!”
琴師又打一揖:“年輕人,謝你了。”
琴師復啃幾口餅,喝幾口水,蘇厲拿過他的盒子,欲揹他,琴師卻掙扎著站起。許是穿暖了,又吃些飯,琴師竟然站起來了。
蘇厲扶琴師走向伊水,揹他走下堤岸,來到水邊。
蘇厲脫去鞋子,挽起裙裾,背上琴師,提了琴盒,蹚下水去。因是二月,河水雖冷,卻是極淺,最深處也不過沒膝。不消一時,蘇厲已將琴師背過伊水。
蘇厲邊穿鞋子邊問:“老人家,您要到誰家,晚輩送您。”
“謝謝你了,年輕人,”琴師回揖,“老朽正要打問你呢。有個蘇士子,說是住在此村。”
軒裡村只他一家姓蘇,蘇厲聽出他問的必是蘇秦,便拱手問道:“老人家說的可是蘇秦?”
琴師點頭。
“真正巧了,蘇秦正是晚輩舍弟。”
琴師也是怔了,喜道:“是碰巧了!聽說蘇士子病了,可有此事?”
蘇厲吃一大驚,盯住他,忖道:“咦,二弟生病之事,是昨晚才聽三弟講的,他怎麼曉得了?還有,他是誰?他怎麼會認識二弟?”見琴師仍在看他,忙拱手道:“是哩。舍弟病了,晚輩這就是去王城為舍弟求請醫師呢。”
“是哪兒病了?”
蘇厲指指心,又指指頭:“想是這個不好使了,聽人說是癔症。老人家,您是⋯⋯”
“呵呵呵,”琴師笑了,“要是這病,你就不必去王城尋了。老朽此來,為的就是診治蘇士子的癔症!”
蘇厲驚喜交集,跪地連拜數拜:“晚輩替舍弟謝老人家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