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招撫汪直,無非是因為這位五峰船主勢力龐大,又有通商之心,許其通商,能迅速平息大部分倭亂。
錢淵從嘉靖三十六年起,謀劃打造戰船,又在東南以鄉勇之名練兵……至少他對唐順之說的是,儘早取代汪直。
但四年過去了,汪直的勢力不僅沒有縮減,反而愈發龐大,唐順之能察覺到,在汪直勢力膨脹的過程中,有錢淵插手的痕跡。
你到底想做什麼?
養賊自重嗎?
嘉靖一朝天下紛亂,但如今新帝登基,又有稅銀入京,天下正在休養生息,如若養賊自重,逃不過眾人法眼,難免士林批駁,言官彈劾,陛下也必然心中生疑,日後難以入閣為相。
縱然唐順之聰明絕頂,這些問題他也始終找不到答案,所以他決定留在鎮海,留在侯濤山中,即使在九泉之下,也要看著那位青年到底想做什麼。
想起海商,唐順之瞥了眼對面坐下但臉上仍有驚容的鄭若曾,“若那日老夫不許,展才引入宦官,但即使老夫襄助,他日宦官只怕仍久駐鎮海。”
鄭若曾回過神來,思索片刻點頭道:“這倒是,畢竟當年市舶司為宦官掌控,當年展才將通商事奪去外朝,一方面是因為朝中用度不足,太倉庫空空如也,另一方面是展才為皇室籌建船隊,出海販貨。”
皇家船隊出海販貨,賺來的銀子自然是要皇帝家奴去管的,以後鎮海免不了太監的身影。
唐順之看似無意的隨口道:“那支船隊的頭領……記得還是汪直麾下的?”
“譚七指。”鄭若曾點頭道:“當年是展才從汪直那兒討來的,還算聽話,賬目也清楚。”
唐順之微垂眼簾將話題扯開,譚七指,原名譚維,化名譚隆,宜黃譚氏子弟,譚綸的堂弟,錢淵的嫡親二舅……這些唐順之是知情人,當年譚綸、譚維兄弟於台州密議,唐順之就在場。
但顯然,鄭若曾並不知情。
嘴上還在閒扯,唐順之開始懷疑太平、黃岩的海盜襲擾到底是不是錢淵的手筆,因為譚七指在上個月元宵節第二日就率船隊出海去了南洋。
或者錢淵埋在海商中的,不僅僅只有譚七指一枚釘子?
唐順之回憶當年東南擊倭幾番密議,錢淵對徐海動向瞭若指掌,應該是譚七指的功勞,但後來招撫汪直,親上瀝港,僅僅一夜就達成協議,第二日汪直就親赴鎮海,選地通商……或者汪直和錢淵本身就有來往?
唐順之微微搖頭,不太可能,因為眾所周知,錢淵父兄就死於倭寇之手。
這時候,外間刻意加重的腳步聲響起,一名錢家護衛走近,躬身稟報城外碼頭諸事。
“些許小事,鬧到這番地步。”鄭若曾苦笑道:“讓文和、楊文勿要太過畏縮,卻將王子民逼到這番地步。”
唐順之笑道:“文和乃隨園士子,楊文久隨展才,均銳氣逼人……要說作戲,還是展才自己最是適宜。”
“哈哈哈……”鄭若曾大笑,“今日就拜託荊川公了。”
唐順之微微點頭,“京中諸事,伯魯需與展才商議妥當,此番弄險,不可不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