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連向東的夜班，楊兮也留在了科裡。
運氣還算不錯，不到七點鐘，便收了一個闌尾炎的急診病人，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小女孩。
做術前談話時，連向東尚未開口，小女孩的父親倒是先提出了問題。
“大夫，能不開刀嗎？”
小女孩的父親像是個國家幹部，言談舉止間，頗有威嚴。
“我剛才在網上查詢了一下，說闌尾炎是可以保守治療的，大夫，我希望你能慎重對待我的女兒。”
一聽這話，楊兮掉頭就走。
這種人，醫從性極差，搞不好便是一場醫患矛盾。
小爺只是個來自於鄉下的規培醫生，可湊不起這種熱鬧，還是躲去一邊最為明智。
連向東卻是躲閃不得，只能是硬著頭皮面對，雖說面色有些不悅，但在口氣上倒也算是比較平和。“網上說的話，那能信麼？”
那幹部登時拉下了臉來，道：“你這位小大夫怎麼能這樣說話呢？我諮詢的也是正規醫院的正規醫生，你怎麼能說不可信呢？”
這要是擱在十幾年前，換做了任何一個醫生，保管都是桌子一拍，房門一指，然後呵斥一聲，老子伺候不起，你他麼愛找誰看病找誰看病去，只麻煩你大爺的滾出去的時候把房間門給老子帶好了就成。
但如今，這種態度卻是要不得，面對不講道理的病人或是病人親屬，醫生們必須得和顏悅色耐心應對，不然的話，一紙投訴便可讓醫生吃不了兜著走。運氣要是再差點的話，人家一言不合上來就打，做醫生的還不能還手，不然的話，警察分分鐘把你帶走。
連向東暗自咬牙偷偷瞪眼，但終究還是忍下了這口氣，只是憋嗤出了一個字的粗口：“靠！”
饒是如此，這也足夠引發了那位幹部夫人的怒火，手中傘柄隨即便戳到了連向東的身上，嘴巴里同時訓斥道：“你怎麼能罵人呢？什麼態度？什麼素質？”
那幹部攔住了夫人，頗為嚴肅道：“身為人民醫院的醫生，就要有著為人民服務的精神，小同志，你這種對待病人的態度很不可取，我要投訴你，我必須投訴你！我要求你的領導立刻出來見我，並向我賠禮道歉！”
和連向東搭夜班的是另一組的高年資主治醫盧浩明，此時聽到了醫生辦公室中的吵鬧，也不得不出面了。
“好了，好了，都消消氣吧，就算要投訴，那也得等到明天白天不是嗎？再說了，安著攝像頭呢，咱們都注意點形象。”盧醫生淡定從容，微笑應對：“這位先生，您說得對，闌尾炎呢，確實可以保守治療，而且，治療成功率還不低，有文獻統計，使用大劑量抗生素，有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急性單純性闌尾炎能夠被控制住，或轉為慢性闌尾炎。我能理解你們做父母的心情，擱在誰身上，都不情願在自己孩子身上拉一刀。”
幹部和幹部夫人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可連向東的臉色卻黑了一圈。
“你們有權力選擇保守治療。”盧浩明也不管連向東的情緒，將病歷拖到了自己面前，刷刷數筆，寫下了談話記錄，同時道：“籤個字吧！不過呢，咱也得先把話說明了，萬一保守治療失敗，患者有化膿穿孔的跡象，這一刀，還是免不掉的哦！”
幹部及幹部夫人連連點頭，接過筆來簽字的時候央求道：“大夫，你得給我女兒用最好的消炎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