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金的廚藝在整個陳家實在是排不上號的,至味齋的論資排輩也很嚴重。他父親丟了陳氏酒樓的職位,他沒了靠山,在至味齋做的是最髒最累的水臺。
水臺主要負責的是宰殺各種活禽和海鮮等等,一天做到晚,手指經常泡到潰爛。
“現在是水臺。”
陳伯端點了點頭:“明天開始,你去打荷吧。”
“謝謝大伯!謝謝大伯!”
陳伯端轉身離開後廚,他的臉色仍然很陰沉,完全不在意後面感激涕零的侄子。
在陳家,除了陳雲從之外,他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裡。
不過,現在他正在慢慢確立自己的權威,甚至連對老爺子也不如從前恭敬了。
但今天不行。
回到辦公室,他撥通了陳雲從的電話,保姆接了電話之後,過了幾分鐘,陳雲從的聲音才從另外一邊響起。
“什麼事?”
“爺爺,我想拿家裡扒豬頭那道菜譜,去找許老怪換獅子頭的菜譜。”
陳雲從的聲音,過了半晌才響起來。
“怎麼……被侄女超過了,你心急了?”
“說了多少次了,生意就是生意,跟名頭沒什麼大關系。米其琳那邊打點好了就行了,《名廚錄》這種東西,成不了氣候的。”
“除了那些個老東西,普通人有幾個能嘗出來滋味好壞的?多搞些營銷,買幾個熱搜,把《名廚錄》這波熱度壓下去就行了……”
陳伯端知道。
但是,這次被親侄女壓在頭上的是他自己!他無法容忍這一點!
“爺爺……我這次一定要去的。”
當年的陳廚神走遍天下,不光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也收集了不少菜譜。
那道扒豬頭,也是淮揚三頭宴的頭道大菜,如今已經是失傳了。
標準的三頭宴是扒燒整豬頭、拆燴鰱魚頭和清燉蟹粉獅子頭。而如今只剩下了一道獅子頭,拆燴鰱魚頭是難度太高久不見江湖,扒燒整豬頭是幹脆菜譜就失傳了。
拿這一道扒燒整豬頭的菜譜去換獅子頭,對方一定會答應的。
“想去就去吧,”陳家這麼多年,就這麼一個孫子最合他心意,陳雲從自然也不會吝惜一道菜譜,“反正那道扒豬臉也搞不出什麼經濟效益,給回去就給回去。”
“不過,許老怪已經很多年沒出現過了,連我們圈子裡這些老人也不知道這老頭去了哪裡,只知道當年他跟徒弟發生了點齟齬,甚至連飯館也不開了,你去找他徒弟楊靜周吧,去揚州天開樓。”
“我沒記錯的話,許老怪大徒弟的獅子頭,差不多能有他的七成功力,夠你學了。”
“是,孫子知道了。”
放下電話,陳伯端拿起桌旁的熱毛巾,擦了一遍手和臉,然後把手放在一邊放好絲綢的託盤上。
這是他這麼多年的習慣。雖然是廚子,可這麼多年下來,他這雙手仍然保養得一絲傷疤也沒有。
他深呼吸著,看著自己的手慢慢變得鎮定安穩。
有老祖宗當年留下的這麼多道菜譜,他不會被自己的侄女超過去的。
不過,他隱約中,總是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
當年陳廚神的祖訓,想要學得跟他一樣的廚藝,就要學他一樣走遍天下,也見遍天下的食客。
“見得天下人,調得百味開!”
不過,過去的他跟爺爺陳雲從一樣,從來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過。
陳家發展到今天,靠的可不是普通老百姓的品味,靠得是一次又一次投了達官貴人的緣!
他嗤笑一聲,為自己剛剛的動搖感到羞愧。
門響了,剛剛被他提升成打荷的陳一金來感謝大伯。陳伯端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小子還算是有點眼力勁。
“明天我要去一趟揚州,你跟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