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鳶腦子有片刻的空白,彷彿靈魂抽離,從前的林鳶,要落進這具殼子裡。
或許每個人,總在成長的某一時刻,會替自己築一個軟殼,讓曾經懼怕面對這個世界自己住進去。
就如同13歲的林鳶。
而她此刻卻驟然驚覺,那個曾經替她破開軟殼,讓她終於敢探出一點腦袋,不再揹著沉重的枷鎖與自責停在原地,絲毫不敢忘記一點點負疚的……竟是眼前這個,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她震驚、迷茫、惶恐,也有剋制不住的感動。
卻又有深深的無可奈何。
“我還以為……”林鳶滯澀地嚥了口,笑了笑,嗓音微沙,玩笑道,“那裡的紫外線,比北城的囂張這樣多。”
明明……她查過英國的天氣,就算是夏天,也算不得多熱。可卻從來沒有懷疑過。
江隨彎唇,輕笑了聲,終於有了些玩笑的語氣:“還是渝市的更厲害些。”
林鳶看著他這麼久以來,最像從前的一刻笑意,心髒本能般,驀地一澀。
握著水杯的指節收緊,彷彿索性想給從前的林鳶一個完整回憶,她突然特別想知道:“江隨,那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呢?”
江隨一頓,沒有立刻回答,卻問她:“水還喝嗎?”
林鳶茫然地搖搖頭。
“好。”江隨輕笑,站起來,將她水杯拿走,放到身側茶幾上。
複又回來,半跪似的,重新蹲到她身前。
昏暗靜謐的,如同被拋進時光隧道的客廳裡,他低低開口。
“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只是覺得你有點兒好玩兒。你知道你當時,”江隨微頓,輕輕側仰著臉看她,低笑了聲,“都看呆了嗎?”
林鳶垂睫看著他,緩眨了下眼,無聲笑了笑。
“我就在想,為什麼會有看著這麼乖的小姑娘,膽子這麼大。”
“後來再見到你,就是……我看得出來,當時的你也很害怕,很緊張。甚至是既惡心,又恐懼。但你依舊站在那裡,像個小英雄。”
“那次,大概是有些好奇了吧。好奇你和那個女孩子,到底是什麼關系,能叫你那麼勇敢。”
林鳶擱在膝蓋上的指尖,下意識地蜷縮了瞬。
“再後來,我知道你會去一中。”或許是最大的秘密都已經被她知曉,江隨也沒再掩飾,“我本來不在一班的,”江隨笑,“我就那麼沒良心地拋棄了李想。”
林鳶一頓,有些哭笑不得。
“就像,謝師哥大概也和你說過,”江隨聲音低下來,“你那次相親,是我故意去的。”
他說完,喉間莫名有些苦意,扯唇笑了笑,輕聲道:“我和你之間,除了第一次見面,後面的交集,似乎都是我的強求。”
林鳶突然有些難受,滾了滾喉頭哽意,偏開話頭道:“我還以為開學那天,你並沒有認出我。畢竟我那時……揹著光。”
本就黯淡的少女,還沒有任何光環包裹,無人在意也是理所應當。
江隨緩眨長睫,靜靜聽著她說,卻並沒有反駁,也沒解釋,只驀地道:“阿鳶,你是真喜歡砸人腦袋。”
幫仇欣時砸,幫李彤雲時又是。也幸好,高中那回,雖然他當時不在,但小姑娘也分得清輕重緩急,到底是用手機開了錄音,記下了那男的猥瑣騷擾的證據。
只是可惜了,他體育課替她買的酸梅汽水,那玻璃瓶喝完之後,有運勢的福簽。
林鳶一怔,驀地有些想笑。微彎了彎唇,視線低越過他濃黑的發,忽然很想問問他……那你,還疼嗎。
動了動唇,卻終究什麼也沒說。
江隨沒多想,眸底有繾綣溫柔,也有一如當初悸動時的少年青澀,低低道:“至於心動,那應該是……和你一起因為李彤雲的事兒,在辦公室挨完秦老師的訓。”
林鳶猛然頓住。
那個夏天的傍晚,他們被班主任留到操場上都只剩蟬鳴。
無非是說,他們不該那樣沖動,尤其是林鳶,小姑娘家家的,不把人打出事兒,萬一自己出了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