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的手機,林鳶是在離開曾家時就帶走的,那天晚上還能正常開機,可這兩天,卻無緣無故地沒了任何反應。
林鳶跑了好幾家維修店,都說型號太老,甚至那個品牌都已經被收購,沒有零件,沒辦法維修。
不是錢的問題。
林鳶不知道這種感覺該怎麼形容,彷彿一個人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就要這樣再一次,在她眼前消失。
她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可偏偏,她剛回去,站在客廳裡,想問問謝師哥,曾經的同學,或是隨便誰,能不能幫她想想辦法時,江隨卻回來,問她說:“阿鳶,能陪我出去吃頓飯嗎?”又道,“如果不想出去,在家吃也行。”
林鳶咬了咬牙,抬頭看他。
江隨一下看見她耳垂上的淺藍,嚅了嚅唇,低道:“今天……能不戴嗎?”
“我喜歡。”林鳶平靜地告訴他。
“阿鳶,今天21號。”江隨有些忐忑,“是我的生日。”
林鳶微頓,沉默又固執地看著他。
江隨攥了攥掌心,從口袋裡拿出那條,藏在身邊好多天,沒敢給她的手鏈,艱澀笑道:“那你可不可以……都戴上?”
林鳶一滯,心口有一剎那隔著鼓皮,悶敲似的疼。
她沒來由地怨憤到極點,嗤笑了聲,伸手接過,又在江隨眸底浮起意外的欣喜與動容時,猛地雙手合力,將那串手鏈用力一扯。
崩壞的零星碎寶石,濺落到大理石地面上,手裡斷裂的金屬,砸到江隨外套上,又掉落到他腳邊。
她看著眼前呆住的男人,攥緊拳,狠狠嚥下喉間哽痛。
林鳶知道單就這件事而言,她是遷怒。
遷怒地想,如果不是江隨,老林的手機,是不是就不會被曾友安摔壞。
就好像人總要為自己的倏忽找個理由,於是借題發揮,將責任推卸給旁人。
可她這些年,怪自己的時刻太多,也太累了。
她怪自己當年的任性,怪自己為什麼非得那天拉著老林出門。怪自己是不是不夠聽話懂事,才叫鄭敏寧願站在別人那邊,也不願維護自己。
怪自己是不是不夠好,不夠漂亮,不夠聰明,所以江隨才不喜歡她。
也怪自己,是不是不夠優秀、不夠有能力,面對顧家的危機,出不了半分力氣。
所以正如江隨踩住她痛處時所說……面對感情,但凡有一點外部阻力,她或許都會放棄。
因為她承擔不起別人的人生,也不想承擔。她背了太久的殼,實在精疲力盡。
她又何嘗不是和江隨一樣膽小怯弱,一樣想逃避。逃避可能發生的,一段感情未來的面目全非。
可她也同樣,真的不再需要江隨的好意,也給不了任何回饋。
江隨抬眼看向她,看著她眼底的固執和怨憤,剋制壓抑的悲傷與嘲諷。
和她指骨間勒壓的紅痕。
眼前的女孩子,連他曾經送他的餅幹盒子,都幾乎全新地儲存至今,卻把這條,那時歡喜到藏不住心事的手鏈,毫不猶豫地拆斷,扔還給他。
江隨都不敢去想,她如今到底……是有多恨他。
他只記得很小的時候,看過這樣一句話——一道刺破黑夜的光,讓迷失的人找到了路。無論這條路能否帶他回家,至少提供了前進的方向。[注]
他曾經覺得,夜空裡的星芒,就是一簇簇刺破黑暗的光點,所以在孤單的年幼時光,他總喜歡仰望這片廣袤宇宙,憧憬那點遙遠的熾熱。
又渴求地祈盼,他也能擁有一顆,為他引路的星。
可如今,這顆原本只屬於他的星星,好像真的不願再照亮他了。
喉結艱澀劃滾,嚥下滾燙的灼痛,江隨僵硬地走上前。
“脾氣這麼大。”玄關臺階下,他低下頭,小心翼翼,牽過她手腕,努力學著從前的樣子,散漫輕笑,澀啞低問道,“手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