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也沒說話。
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碰見好友何蘇葉,何蘇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倒是他好死不活地問了一句:“看我幹嗎?是不是我去了一趟西藏,更平添了些許狂拽帥酷屌是吧?哎,每天都被自己帥醒,真是困擾。”
何蘇葉笑道:“玩得怎麼樣?”
“還不錯,美倒是真的很美,對了,我那邊有不少照片,等下我去發微博啊,記得要去看,還有點贊,好評。”
“方可歆離校後,我覺得你一直不大對勁,現在看來,我是多想了。”
他忽然就不知道說什麼了,許久,他才懨懨地說道:“那時候我覺得沒有什麼問題,過得跟平常一樣,可是你們都看出來了,看來我的演技真差。”
“這種事情沒什麼好掩飾的,你可以跟我說。”
他一怔,然後就釋然地笑起來,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在他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他欲言又止,那段美好就當是他的秘密,用念舊的緞帶緊緊地捆綁住,藏在心底最深處。
就這樣忙碌了一個多月,心外科進來一個病人,七十歲的老大爺,不穩定性心絞痛,三高,脾氣還不好,基本瑞新樓的小護士都被他找碴兒訓了一通,偏偏來頭很大誰也不敢得罪,科室裡人都疲於應付,只有他還能勉力插科打諢,每每被押去查房他便自嘲說自己是去面聖。
這天他正在查房,老大爺病房裡又吵吵嚷嚷的,倒是這次小護士沒有作鳥獸散,倒是很默契地擠在門口,他走過去問道:“幹嗎呢這是?”
“看帥哥呢。”
一個戲謔的男聲從病房裡傳來:“我說,老爺子你好好養病,別沒事沖著人家護士發脾氣,省得人家小姑娘背地裡詛咒你,還得詛咒你斷子絕孫,那還得了,不過你那寶貝孫子,嘖嘖,整一熊孩子,真是家門不幸,上次酒駕可不是被逮著了嗎?送去局子裡待這麼幾天,回來就老實多了,真是大快人心。”
“你說什麼啊?你給我滾遠點,探病?你一來我又病了!”
然後一個女聲傳出來:“阮七,夠了夠了,別說了,消停點好吧,老爺子,您也別生氣了,他這人嘴巴就是賤得慌,別生氣了。”
他一聽聲音怎麼那麼耳熟,剛想進去看看,一個瘦削的身姿從病房口探出來,他已經不記得上次跟她分別有多久,那一瞬間,她姣好的面容、窗外耀眼的陽光、日喀則白皚皚的雪山,忽閃忽閃地直直穿過瞳孔刺進腦子裡,他忽然間盲了似的眼前一片黑。
她看到他,嘴巴張得圓溜溜的,然後眉眼彎成新月,她笑道:“原來你在這裡。”
“我只是順路回來看看,沒想到你居然是在這裡工作,那是我家老爺子,他脾氣很大的,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她轉轉手裡的咖啡杯,自嘲地笑笑。
醫院裡的花房旁是會客用的小咖啡館,咖啡館裡彌漫了咖啡香,暖烘烘懶洋洋摻了奶油的酥甜暖糯,老式的留聲機一把惆悵的女聲獨自在唱著難以自拔的腔調,帶點苦澀。
他搖搖頭,“病人心情不好是正常的,再說了,人到了這個年紀,很害怕被忽視。”
“怎麼說呢,我家情況比較複雜,哎,換個話題吧,你最近怎麼樣?”
他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你猜呢。”
“難道心靈受到了淨化,從此以後改邪歸正,好好做人?”她眼睛盯著他衣襟上的胸卡看了一會兒,“還是拜完佛之後,佛祖保佑你,然後你就當上了主治醫生?”
他笑起來,“太準了,這你都能看出來,你呢?過得如何?”
“一般,還是那樣,你知道我都這麼長時間了,反正吃喝混日子唄。”
他們說了些不鹹不淡的話,冰塊漸漸融化了,咖啡的顏色都淡了下來,這時候有人推門進來喊她離開,她站起身,禮貌地笑笑:“有空再見吧。”
他亦道別:“有空再見。”
等她走了有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他忘了問她的聯系方式了,可是轉念一想,萍水相逢,何必呢。
第三天下午的時候他要去門診給主任取資料,門診大樓總是人滿為患,他等了好久電梯都沒有等到,只好爬樓,剛到三樓放射科門診,他無意中瞟了一眼,就看到她的背影。
她穿了個碎花連衣裙,鼻樑上架著一副墨鏡,頭發盤起來,只有幾縷碎發拖曳在白皙的脖頸上,雖然看不見臉,但是直覺告訴他,就是她無誤了。
他剛想走上前打招呼,她徑直往樓梯走去,然後下樓,走到人跡罕至的地方,他跟上去,正好看到她把墨鏡摘下來,她看著他,神情很平靜,但是她的嘴唇在顫動,瘦削的臉頰上很幹燥,但是她的眼睛裡積滿了水,她擠出難看的微笑,零星的淚水滾在她臉上,隨即又被狼狽地擦去。
“怎麼了?”
她搖搖頭,他幾乎是順著直覺說話:“是你之前的那位?”
“我明明就已經忘了他,怎麼看到他之後還是好難受?”
下午的陽光照入大樓,把地上牆上的瓷磚割成參差花亂的細紋,她的臉上也有被淚痕割裂的淡淡的印記,她孩子氣地抽抽鼻子,嘟囔了一聲:“讓你看笑話了,不好意思,我都這一把年紀了,還一顆少女玻璃心的。”
邱天真的是被逗笑了,他掏出紙巾遞過去:“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她蹲在花壇邊,眨巴著大眼睛,接過去紙巾,胡亂擦了擦,然後又眨巴眼睛,一看就知道是故意加惡意賣萌的。
他嘆了口氣道:“醫院這麼大,你來了兩次我就碰見你兩次,這樣吧,給個聯系方式吧,萍水相逢這種話不太適合我們,以後沒事出來玩玩,到醫院看病我給你插個隊,出去遊玩,你給我一路攻略到底,互惠互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