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蘊舟表面上還算冷靜,可緊踩的油門暴露了他的心情。
“沒事,他能活到現在都是老天眷顧他,畢竟禍害遺千年。”
他說的話不好聽。
姜萊清楚,陳蘊舟對他父親的感情一向很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她沒有參與他的童年,無法與他感同身受,自然也不能體會到他對陳修誠那種難以言喻的感情。他們父子倆與其他父子之間的關系都不一樣。
她知道陳蘊舟恨他爸,但她現在卻有些拿不準。心中的疑惑想要問出口,最後躊躇半天還是咽回了肚子裡。
這種東西,恐怕連陳蘊舟自己都說不清。
兩人來到醫院的時候,在搶救室門口看到了一直在療養院負責照顧陳修誠的護工,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那位叔叔看見陳蘊舟,就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嚇得周圍的人全部看向他。
陳蘊舟快步走過去,扶起中年男人,皺起眉道:“張叔你這是幹嘛。”
張叔被他扶起來,幾乎快要站不穩身子,一把年紀了卻紅著眼眶,低三下四地跟他連連道歉:“是我照看不周,陳總每晚都癌痛,止痛藥整瓶整瓶的吃。他每次都把藥藏著,痛的時候也不讓我進去。這次他吃得過量了,就出了問題。都怪我!”
張叔抬起手就要往自己臉上扇,幸好陳蘊舟眼疾手快地拽住。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的情況?”他問道。
每次張叔跟他彙報情況的時候,都說病情穩定沒太大問題,就是時不時發火,把房子裡的那些東西全砸一遍。
陳蘊舟便沒管這些,陳修誠砸了多少,第二天他都會買好新的再安排工人裝上。
他回過身對姜萊說:“萊萊,你照看一下張叔,我去見一下醫生了解情況。”
“好。”姜萊點點頭,走過來扶住張叔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陳修誠的病情主要還是因為癌症原因,他身體各方面機能已經逐漸衰弱退化,最後醫生給出的結果是最多隻有兩個月時間了,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陳蘊舟和姜萊站在病床前,病房裡安靜地讓人感到窒息,只有儀器時不時的滴答響聲。
陳修誠一個小時後才逐漸恢複意識,在病床上悠悠轉醒,可戴著氧氣罩的他還沒辦法開口說話,只能抬抬手指不知在示意些什麼。
姜萊走出病房,給父子兩人單獨相處的空間。
陳蘊舟拽了一張椅子,坐在陳修誠病床跟前,視線落在他虛弱到只能靠著儀器維持生命的父親上。
“你真是命大,還能再多活兩個月。”他嘲諷道。
陳修誠想說話,抬手指了指自己臉上的氧氣罩。
陳蘊舟按下呼叫鈴。
護士過來以後,檢查了陳修誠的情況,把氧氣面罩換成了氧氣管。
陳修誠終於能開口說話,表情帶著些許釋然和解脫:“兩個月,夠了。”
“癌痛為什麼不和張叔說?”
陳修誠低低地笑了兩聲,緊接著是難以抑制地咳嗽。陳蘊舟皺起眉想起身再去按呼叫鈴,卻被攔下:“不用。”
“說了就不痛了嗎?我時常覺得,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我多承受一點,死了以後遭得罪就能少一點。”
陳蘊舟聽見這話,覺得荒謬:“快死了才後悔,你以前造的孽往後幾輩子都還不清。”
此時陳修誠臉上再也沒有往常的囂張氣焰,只剩下垂暮蒼涼。手指微微垂下,又長嘆一口氣,看著眼前已經長大成人的親兒子,悲從心來,又覺得慶幸。
還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