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至正十年(公元1350年)的春天,脫脫等人已經完成了對別兒怯不花舊黨的完全肅清。
前任中書右丞相別兒怯不花罷為庶民,遷居般陽;中書右丞禿滿迭兒貶為四川右丞,在出京途中被誣告有罪,當場處死;韓嘉納從宣政使再被貶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後又加其貪贓之罪,受杖刑後流放致死;太平在朝中任命提拔的中書參政孔思立等名士,俱被脫脫罷官。
“兄長,自你回京這近兩年的時間以來,我們家族的權力已經比當年你離京之前還大,這都多虧了有你運籌決策。”
也先帖木兒統領御史臺,一年來也頗為作為,全力幫助脫脫整頓吏治,打擊貪官,幫了脫脫不少的忙。
脫脫扶著府邸中長廊的圍欄,悵然若失道:“歷代皇權尚且只能維持幾百年,你我的權力能算不得什麼,興亡可能只在一夜之間。”
也先帖木兒疑惑不已,“那我們為何還要如此努力維護家族的地位與權力?”
脫脫漠然道:“因為只有自己的手中握有足夠的權力,才有令其他人改變的資格。”
“您的意思是……”
脫脫負手而立,語重心長地道:“從古至今,大富大貴之人多不勝數,就連做過皇帝的人都數不過來,可是真的留在史冊中被人銘記的又有幾人?我們家族一時的顯貴與否不重要,只有你我兄弟二人齊心協力,將這衰敗的大元再次振興,我們的家族才能贏得世人真正的尊敬,我們才能永遠能被世人銘記。”
脫脫的教導讓也先帖木兒自慚形穢,感慨道:“難怪你當初能勸小心謹慎的父親大義滅親,豁出性命也要扳倒伯父,你方才的這番話語足夠打動任何一個蒙古兒郎為國盡忠。我們雖然是親兄弟,可兄長你的志向卻遠超我百倍。”
兄弟二人說話間,脫脫的幕僚汝中柏趕了過來,向二人施禮後建議道:“大人,太平之子也先忽都娶宗室女為妻,有越分之罪,要不要……”
“住口!”
汝中柏正欲建議脫脫和也先帖木兒除掉太平,卻被路過的脫脫之母薊國夫人聽到,嚴詞打斷。
薊國夫人年歲已高,卻不糊塗,瞪著眼睛指著脫脫道:“太平對我們家的恩情你忘了嗎?當初若不是他替你說話,你至今還無法回京安葬你父親。你不僅不思報恩,卻想著除之而後快!你如果不聽我的話,敢加害太平,我就再也不認你這個兒子!”
也先帖木兒急忙湊過去安慰母親道:“您息怒,我們怎麼敢違逆您的意思呢?”
薊國夫人火氣攻心之下咳嗽個不停,脫脫趕忙叫來丫鬟扶母親回去休息。
脫脫對汝中柏無奈道:“你也看到了,太平一事就不要再提了,放他回家養老吧。”
提到恩情,脫脫不免想到了哈麻和雪雪兄弟,詢問道:“士廉他們應該快回來了吧?”
也先帖木兒點頭道:“兄長放心,我已派人去接他們了,這次哈麻他們回來,我們可定要報答恩情,不能委屈了他們。”
汝中柏聽到二人所說,心中鬱悶,對哈麻更是妒忌……
脫脫和也先帖木兒報恩心切,不久以後便將哈麻兄弟接回了大都,對其更加優待。
由於至正帝也願他儘快回來伺候,哈麻的復職一事進展得極為順利,沒過多久便再次以殿中侍御史的身份回到至正帝身邊。
雖然一路哈麻都有脫脫安排人照應,但是幾經輾轉奔波,仍然吃了不少苦,臃腫的身軀瘦了不少,此刻跪在皇帝身邊低聲啜泣道:“哈麻沒能好好輔佐陛下,以致被人彈劾,以後哈麻一定會謹言慎行,專心侍奉於您。”
至正帝許久未見哈麻,也甚是想念,見到哈麻這般模樣,安慰道:“這次出去吃了不少苦吧?快起來。”
哈麻站起身,擦了擦臉道:“哈麻出去吃苦也是應該的,只是擔心這幫奴婢伺候不好陛下,所以日夜期盼著能早些回來。”
“朕知道你忠心,你離京遠去,朕也確實不適應,多虧你安排了凝香在朕身邊,她甚是體貼,沒少替朕解憂。”至正帝說罷摟住了身邊的才人凝香。
見氣氛融洽,凝香提議道:“陛下不是總唸叨著哈麻大人走後,連雙陸棋都找不到稱心的對手了嗎?今日高興,不如讓哈麻大人陪陛下切磋兩盤?”
至正帝聞言立刻來了興致,“是啊,說到這雙陸棋,朕與哈麻才算是棋逢對手,其他人可入不了朕的眼睛。”
哈麻也非常高興,回道:“哈麻陪陛下多玩幾盤!”
凝香立刻吩咐太監、宮女端上棋盤和骰子,親自在旁伺候茶點。
雙陸棋盤長約兩尺,寬約一尺,左右兩個長邊各以骨片嵌制了十二個圓形的路標和一個新月形狀的門標。棋子為尖頂平底中有束腰,共三十枚,一半為白子,一半施黑漆作為黑子。
雙陸棋由來已久,於唐朝文人中盛行,宋代更是在民間普及,北方的酒館茶樓中隨處可見,因為帶有運氣成分,所以也用於賭博。
至正帝和哈麻對坐後,大聲笑道:“不知道你到草原執鞭放牧後,擲骰子的本事弱了沒有?”
哈麻拿起骰杯,手腕翻轉間已經抄起骰子,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至正帝見狀撫掌大笑,指著哈麻對凝香道:“朕就說過,這雙陸棋還是哈麻玩的嫻熟。”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已經玩了一個時辰。至正帝有些乏了,不再注意棋盤局勢,而是定睛看著哈麻今日新換的一身朝服,覺得這套衣服穿在哈麻身上滑稽可笑。玩鬧心起,便喝了一口茶含在嘴裡,待哈麻專心擲骰子時,將口中茶水都噴在哈麻的身上,逗弄於他。
哈麻被至正帝這一口水噴了滿臉滿身,模樣更是滑稽,引得凝香和宮女、太監一陣嬉笑。
可哈麻臉上卻沒有了往日諂媚的笑容,抬起袖子把臉擦乾淨後,平靜的看著皇帝沉聲道:“陛下覺得身為天子應該這樣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