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含辭抬頭看了一眼天上掛著的炙熱烈陽。
白日縱酒。現在才剛過正午,老郡王就喝多了,怎麼也要晚上才能起來吧。
郡王妃將王管家留下,命他看守此地,又對謝含辭和意歡說:“這裡畢竟死了人,青天白日的,雖不至於鬧鬼,但你們兩個小姑娘就別待在這兒了。“
二人相視一眼,只好應承下來,跟在郡王妃的身後離開。
這地方偏僻,平日裡,很少有人經過,花木也疏於打理,郡王妃腰間別著的帕子被一根岔出來的桃枝颳了一下,掉在地上。
謝含辭彎腰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面沾的腐葉。
帕子上畫著一幅春江花夜圖,繡工極佳,最右面還繡了一行詩。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
這是京城李大家的詞,十分有名,連謝含辭這種半個睜眼瞎都知道最後半句是“何處春江無月明”。昨日聽意歡說起,這郡王妃出嫁前是有名的才女,出身清流世家,怎麼會漏了詩句末尾的“明”字?
是沒繡完嗎?
可是這帕子又像是用了很久,邊緣已經有些抽絲。
謝含辭將帕子遞迴,郡王妃接過帕子微笑道謝,卻沒有再將帕子別在腰上,而是疊起來收進了懷中。
晚飯時,安昌郡王依舊是大擺宴席,樂伎端坐在中間,用彩絲纏臂,彈奏樂器時彩色的絲帶上下翻飛,一派歌舞昇平,好不快哉。
初看這番景象的人,估計怎麼也想不出,方丈之外的花園深處正埋著一具無名的女屍。
老郡王已經醒酒,此時再度舉起酒杯,頂著發紅的酒槽鼻輕輕哼唱兩句:“玉管清絃聲旖旎,翠釵紅袖坐參差。”
他一邊唱著一邊用手輕輕拍著大腿,打著拍子。
新納的侍妾寶兒坐在老郡王的下首,時不時斜倚在他的腳邊,往他喝空了的酒杯裡添酒。
郡王妃端坐於郡王的右手邊,目不斜視,宛若一尊高貴的神女像,彷彿旁邊放蕩的男子並不是她的夫君。
見李明塵沒有入席,謝含辭對著意歡問道:“你哥哥怎麼不在?難不成還在寫信?”
意歡打了個哈欠,因為沒睡上午覺有些打不起精神。
“不是,哥哥說太浪費時間了,他親自回去一趟兒給卷宗帶來,正好給阿細送回去。”
老郡王也注意到了空著的席位,想起了自己那對狗比對親爹還上心的大兒子,對郡王妃問道:“明哥兒怎麼不吃了晚飯再走,回趟家怎麼就待這麼一會兒,可是你哪處沒做好,惹惱了他?”
謝含辭聽得目瞪口呆,這老郡王還真是夠可以,在沉默和自我反省之間,他選擇了從別人身上找原因。
郡王妃擠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答道:“許是著急回刑部查案。”
老郡王冷哼了一聲:“還是你這個母親當得不夠稱職,他血氣方剛的年紀,沒娶上一妻半妾,天天跟這些人命案子較勁。他若娶妻生子,心中有牽掛,自然就不會這樣不著家了。”
郡王妃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但依舊維持著體面,應承下來。
老郡王拉著寶兒的手,眼神輕浮,“你看我現在,軟玉溫香,好不快活,哪有心思管那些俗事?寶兒跟了我,再也不用風餐露宿,能夠在府中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是不是兩全其美啊?”
意歡翻了個白眼,對謝含辭說道:“看見沒,這老色鬼對賢妻良母挑剔,勸風塵女子從良,深諳中庸之道啊。”
老郡王跟寶兒膩歪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了什麼,衝郡王妃不耐煩的問道:“對了,方才你說院子裡發現了具屍體,查出來是誰了嗎?”
郡王妃側身頷首答道:“妾身著人去查了,郡王府中並沒有人失蹤。”沒想到這一句引得老郡王突然暴怒,將手中的瓷杯摔在了地上,破碎的瓷片四處飛濺。
“無能!”
郡王妃的眉心也被其中一小片割破,血湧了出來,她仍保持著儀態,不慌不忙地掏出懷裡的手帕按住了傷口。
老郡王像是沒看見一樣繼續叫罵。
“這點小事都幹不好,不是府邸裡的人就沒有你的事了嗎?這隻能說明你的問題更大,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潛入府裡藏屍,將屎盆子扣在本王的頭上!現在是埋了個屍體,要是埋了些巫蠱之物那,當年我......”
他環顧了一眼殿內眾人,似是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趕緊將後半句又咽了回去,晃了晃腦袋,驅散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