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神女的戰衣”這個神秘而陌生的詞彙一出,很多暗藏著的問題,也都變得清晰了。
柳南生磕了磕煙桿子,沒有充分燃燒的菸葉碎了下來,掉落了幾分燃盡的煙渣。他仔細思考著那些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只有村長有許可權知曉的秘密,也回憶起了當年那個雷雨暴風的夜晚,他跟黑聖女那場預兆了災難最初的談話。
“你說的這些......當然是好的,可是.......”
“嗯?”
黑聖女微微挑起了眉梢,那雙流轉的美目停格在了柳南生的臉上,像是透著肉身的表象窺探他的靈魂。
那些漂浮著的恐懼,壓抑著的束縛,還有無法掙脫也無處安放的空虛。
她沒有急著回應些什麼,只是靜默地看著對面的年輕人。
“黑聖女,你說的這些我都曉得,我也樂意去做。假使我們都做到了,自然皆大歡喜,但如果我們沒有做到,過程中.出了什麼岔子,該如何是好?我是柳鎮的村長,不能不對我的村民們負責啊......我是真的擔心,真的擔心......”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是柳南生難得理智壓過信奉帶來的壓迫感的時刻。
他本能地想要遵循黑聖女的旨意,可是恐懼就像攀附在心臟上的螞蟥,無孔不入地蠶食著他的理智。在生與死的面前沒有人會表現得雲淡風輕,尤其是被迫做出重大決定的時候,誰都會有顧慮,會去忍不住深究,自己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
“不必擔心,我來找你,就是為了善後的。”
這大抵是一句寬慰,可是黑聖女的語氣平淡,沒有流露出太多感情。
柳南生不知道黑聖女的這句“善後”藏著什麼深意,難道巫族的事情曾經有過轉機嗎,這指的是百年之前的巫族本部分裂,還是更早的時候,那些無法被窺探的歷史?
既然說是善後,當年的問題又是出在哪裡呢?
對上柳南生迷茫無神的雙眼,黑聖女像是看透了他那些將說未說的話語。
所以,還沒有等柳南生追問些什麼,她就很意味深長地解釋了下去。
“我可以感應到,花魂已經選擇了合適的主人,那些預言即將成為現實。果然,當年的黑聖女留下來的紕漏在如今得到應驗,她即將甦醒.......事已至此,如果不想讓樓蘭古國的悲劇重演,最好的辦法就是阻止她的甦醒。”
“什,什麼?”
柳南生聽得一知半解,幾次想問“她”到底是誰?
可是他的唇齒上下碰了碰,好像行為都不被控制了一樣,根本講出來話音來。
他只記得,黑聖女好聽的聲線隱在半聲撕破長夜的驚雷聲裡,分明她的聲音不大,甚至柔和如同催眠般的蠱惑,卻是每字每句都顯得慎重,深深刻在了柳南生的腦海裡。
“退一萬步來講,即使你們失敗了,她真的甦醒過來,也只是一切的開始,而非終結。她料不到族人的背叛,一如料不到原本應該被大祭司妥善保管的“神女的戰衣”會流落各地。人心是最難預測的,在貪念和慾望面前,即便是她也並無全部勝算。”
“那黑聖女大人,假如計劃失敗了,我們應該怎麼去做?”
那些玄而又玄的感慨,柳南生聽得一知半解,只是下意識地問著。
很久以後,當柳南生已經可以拿出足夠多的理智,再去重新咀嚼這段談話的深意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或許在那個時候,黑聖女就已經留出了退路。
只不過那些退路,是拿柳鎮村民作為代價罷了。
........
整晚的話題都太過沉重,隨便一點線索都不亞於從錯綜複雜的歷史之中尋找唯一的出路,而巫族留下的詛咒和樓蘭小公主的甦醒更是雪上加霜,讓人完全無法放鬆精神。
以至於狹小室內的三個人都沉默下來,一時之間只剩下了壓抑的鼻息聲。
對於巫族的族眾來說,那些與生俱來的宿命太過壓抑,許多藏在黑暗之中的隱秘被時間的殘骸掩埋著,沒有人想要去處理,也毫無辦法處理。直到災難降臨的那一刻,大家才猶如受驚的鳥群一般瘋狂地撲騰著翅膀,試圖憑藉自己微薄的力量扭轉些什麼。
可是這樣的努力太貧瘠也太遲緩,沒有任何實質性的作用,無非是在亡羊補牢罷了。
所以說,與其說柳南生在給予有效的解決辦法,讓柳慕和顧期這兩位好不容易順著線索找過來的半個知情者得到新的進展,從中尋出事情的癥結。倒不如說是柳大少聽了半宿的時過境遷,最後也只能無端地感慨發生在巫族的悲劇。
直到此刻,柳南生吐露出了最後的秘密,柳慕和顧期卻是窺探出了真實。
在拿到那個神秘的檔案袋時,柳慕就意識到了自己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推力拉入這些謎團之中,成為了計劃的一步。現在事情很清晰,柳慕在順著線索一點點去探索,一如白亦從遠在塢城,調查這去年那場離奇的意外和何盛失蹤。可是再去深究,這些線索並不是平白無故出現的,每一個足以影響柳慕做出判斷的關頭,都會有人從背後推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