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很多事情就不言而喻了,黑聖女提供的辦法太過於破釜沉舟,想要脫離宿命,就要從根源打破巫族先人留下來的僵局,而像大祭司這類攔路石,當然是最初就應該被扼殺掉的。
“可是......那可是大祭司啊。”
“那又怎麼樣呢?”
對上柳南生迷茫的雙眼,黑聖女漫不經心地笑了出來。
她猶如肆意盛放的墨色蓮花,粹著毒液的花.蕊透露出荼蘼的傲慢,肆意蠱惑著別人的心臟。
“你們曾經與神祗對立,才勉強贏得了一線生機,當年面對神的時候,都敢拾起長劍舉起盾牌,大祭司不過是神祗的僕人,你們是在猶豫什麼,懼怕什麼?”
這樣露骨的詰問讓柳南生猶豫了,這時候他才意識到了黑聖女的可怕。
這不僅僅是居高臨下者的蔑視,也不全然是高等級的人對附屬品的命令,她的話語像是盤踞的毒蛇吐出了紅色的長舌,上邊粹滿了絕望的毒液。無形間透露出來的壓迫力驚豔而危險,那是黑暗滋養出來的倨傲,直接將旁人心底深處最隱.晦的陰暗面勾了起來。
也正是那個時候,柳南生才知道了被巫族藏起來的歷史。
“所以,小夥子,你說的沒錯.......”
不知過了多久,柳南生才收回思緒,意味深長地看了柳慕一眼。
“誠如你所說,巫族確實是弒神者,也是小公主留下來的工具.......當年樓蘭古國追求永生,妄圖靠神女的力量改變僵局,當一切不受控制的時候,才終於覺得急了。急了又有什麼辦法呢,覆水難收,或許從作出決定的最開始,一切就都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柳叔,其實換個角度想想,這也不是壞事。”柳慕毫不避諱地對上了柳南生的目光,“我們這些後人,說是探究真相,其實不過是在補救那一段過錯,讓事態不再惡化下去罷了。”
在漫長的沉默之中,柳南生細細咀嚼著柳慕的話,還有他剛進門的時候說的那些,關於十二姽女與弒神者,與那位即將在花魂之中甦醒的小公主的秘密。兩方各執一詞的言語拼湊在一起,全部的不完整也變得完整了起來。
就如同散落各地的碎片被一點點拾起來。
當年樓蘭古國藏著的那些無法窺探的真實,也終於從黃沙和塵埃包裹著的過去之中漸漸浮現了出來。
“巫族內部最大的矛盾,說穿了,就是源於恐懼吧......族眾們被矇在鼓裡,全然不知曉事實真相,還在深信著自己的虔誠會得到神祗的祝福,並以此作為世世代代的信奉。而那些知曉真相的祭祀和高層,還有苦苦掙扎於宿命之中的白聖女,一面想要得到神祗的原諒,一面又無法證實自己曾經背叛神祗的事實,也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所以,該怎麼辦呢?
似乎權衡了各種可能之後,也只剩下黑聖女所說的辦法了。凡事有正即有反,有陰即有陽,十二姽女與白聖女是為了祈神而生,那麼在黑巫女的指引之下,她們也可以成為弒神的工具,將巫族的傳承徹底斷送掉。
除掉大祭司,取而代之。
然後按照黑聖女的說法選擇一位合適的繼承人,重新度過十八年的輪迴,最後在合適的場合將祈神儀式變為葬神儀式,斷絕神女從冰棺之中甦醒的可能,這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
想想當初為什麼會答應呢,柳南生已經說不好是因為黑聖女特有的壓迫力,或者只是內心的欲.望被過分蠱惑了。總之他在黑聖女的授意之下殺死了大祭司,並以黑聖女之名編造出足以令柳鎮村民們信服的謊言,找到足夠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飾這一切。
也是那時候開始,柳鎮開始培養白聖女,將她作為試驗品。
或者更直接一點來說,是培養弒神的工具。
“聽起來黑聖女已經把一切安排妥帖了,既然這樣為什麼會失敗呢?”
“如果一切真的能那麼順利,那就好了。”柳南生很無奈地搖了搖頭,“黑聖女能算得了事情的最初,又怎麼算得出橫生而出的變故呢,等我們意識到災難降臨的時候,已經晚了。”
“怎麼?”柳慕一揚眉梢。
“因為,小公主......正是從柳鎮甦醒過來的。”
這是從顫抖的唇.瓣中擠出來的一句話,尾音裹在濃濃的煙味裡聽得不夠真切。
柳南生眼底情緒也變得更加晦暗了幾分,終究只是苦澀地搖了搖頭。
那是柳鎮最為迷茫也最為昏暗的十八年,大家宛如在末日的盡頭載歌載舞,一邊迫不及待地慶祝著新生,一邊又止不住地懷疑這一切的可行性。誰都不敢把話說透,不敢去深問,也不敢去質疑,甚至帶著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烈,等著十八年後的那場解脫。
所以每一次祭祀,都如同在刀鋒上起舞。
那個輪迴之中的聖女和十二姽女得到了村民們前所未有的尊敬,她們住在龍女廟裡,由專門的人照看著,像是降世的神祗一般接受著村民們的供奉。女孩們在享受著至高的榮耀之餘,也向往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想要離開柳鎮去看看外邊的世界。
這些事情都無可厚非,誰會不想脫離枷鎖呢?
“其實早前沒有這麼多事的,是我們......哎,犯了忌諱。”
說到這裡的時候,柳南生的語氣頓了頓,原本就難看的臉色更加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