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翻臉也不好翻臉,懟人也不好懟人,甚至礙於體面,連問都不能多問。就連瞪人都沒有太大的效果,畢竟她的反應給得越多,幼稚如惡作劇成功的小朋友似的柳慕就越覺得樂呵,所以顧期的氣氛反倒正中了臭不要臉的柳某人的下懷。
以至於最後顧期只能硬生生憋下了那口氣,愣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看著顧期明明很生氣又偏偏沒辦法的樣子,柳慕心情大好,舒展著兩條長腿懶洋洋地朝沙發上一靠。雖然身處的不過是個相當簡陋的小房子,偏偏柳大少拿出了一幅極為瀟灑自得的樣子,大有幾分正在豪華包間裡參加那些狐朋狗友聚會的瀟灑自得。
而在這個時候,村長柳南生終於重新組織好了言語,低聲嘆了一口氣。
“但是那些離開鎮子的年輕人,沒有一個得到善終的,各個都遭遇了意外。”
“意外?”顧期實在是懶得看柳慕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了,柳南生剛剛起了個話音,她就立刻轉移了注意力,“柳叔,你能說的更詳細一點嗎?”
“意外,病死,車禍,天災......各種原因,根本統計不過來了。多則幾個月,少則半個月,那些離開柳鎮的孩子們從來沒有得到善終,一定會遭遇可怕的事情。最邪門的是,他們最後都會到這裡來,我記得趙家那個小兒子,他進城去打工卻遭遇了事故,胸腔被鋼管子扎穿了,那血不知道流了多少。咱不懂什麼醫學啊,科學啊,按道理講他早沒救了,卻硬是撐著一口氣,到了柳鎮才閤眼啊......這都是註定的,生在鎮子上,死在鎮子上,哎。”
柳南生講述的事情著實有些駭人聽聞,幾乎像是低配版的鬼故事。
不過柳慕沒有去質疑故事的真實性,也去掉了那些長篇大論的感慨,他的眉梢微微一挑,直接一針見血地問道:“他們為什麼要回來,這也是你們鎮子上的習俗麼?”
“不,不是習俗,這是詛咒,詛咒啊......”
殘忍的一幕幕在柳南生的腦海裡閃過,很多事情根本不能細想,越是仔細思考,就越是覺得恐懼。
他的嗓音越發乾啞,到了尾音的時候幾乎是藏不住地在顫抖了。
“這或許就是神明留下的詛咒吧,打從鎮子上的人們出生開始,大家就主動把生命獻祭給神明瞭。這麼多年了,我們曾經試過各種方式,都沒有辦法脫離宿命,連靈魂都是屬於神明的,又怎麼可能逃脫得了呢?也正是這些原因,柳鎮的人出不去,外邊的人進不來,但凡打破了這樣的傳統,就一定會承受神明的怒火,但這是誰也承擔不起的事情啊.......”
柳慕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倒是顧期順著柳南生的話語想了想,那雙清冷而漂亮的眼眸微微垂了下來,這才不太確定地開了口:“柳叔,剛剛在來的路上,我看到你們這裡的門上貼著黑色和紅色的符咒,你說的神明的詛咒,跟這些東西有關係嗎?”
這是顧期一直想問的事情,自從到了柳鎮之後,她就感受到了某種怪異感。
這個偏僻城鎮的每一處細節都讓人很不舒服,不僅僅是因為它的閉塞和破敗,毫不誇張地說,這個小村落的可怕是那種無孔不入式的,好像無形之中產生的某種力量在一點點蠶食著人們的理智和靈魂,最終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徹底吞沒到黑暗之中。
這一路上,顧期看到了許許多多奇怪的符咒,慘白的月色映襯之下,她看到路過的每戶人家都是房門緊閉,破舊的牆壁上有著很多黑色的紙張,上邊好像還扭曲地畫著旁人很難看懂的符號,那些字跡像是沾染著血跡,與白底黑字的小廣告形成了極為衝突的對比。
詭異而扭曲的符號莫名讓人不寒而慄,偏偏顧期覺得很熟悉。
她一直仔細思考著,終於想起了這種熟悉感源自於哪裡——那分明是何盛曾經拍攝過的,關於苗疆選題的圖片資料中斷續的殘影。
“對,那就是神明的詛咒,那是往生符和鎖魂符。”
已經坦白到了這種程度,柳南生也沒有什麼不可以說的了。
“這些東西......這些東西也都是祖輩傳下來的。黑色符咒辟邪,血咒入靈,批為永生永世不入輪迴。我們寨子裡信奉長生,活著的時候全身心地供奉神明,將自己的靈魂獻祭出去,等到死後便歸於虛空之中,繼續等待神祗的召喚,這就是我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