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漫不經心地笑了一聲,有意賣了個關子。
“我祖輩是做古董生意的,我本人也是個半吊子的商人,生意人嘛,講究一個有來有往,禮尚往來,當然沒有做賠本生意的意思。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訴你,為了表現出足夠多的誠意,可以由我先來開誠佈公,但是等我說完,就需要你來給我答疑解惑了。”
“你想知道什麼?”柳南生這樣問著,說是詢問,但其實這已經是單選題了。
“柳鎮的祭祀,”柳慕沒有繼續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想知道,柳鎮的祭祀到底是什麼情況,還有你們供奉的神祗,當然了.......這其中還有我的一點私心。”
說到這裡,柳慕的語氣微微一頓,不緊不慢地從手提包裡拿出了一個袋子,那裡邊放著的是他曾經替顧期調查的有關於苗疆選題的資料,還有一小塊花紋極為精緻的刺繡。
在柳大少的眼神示意之下,柳南生將東西接了過來。
不過才剛剛翻了翻,他原本就沉下來的臉色又變得更加難看了。
這刺繡柳南生不但認識,甚至可以說是太熟悉了。他還記得那件絢爛到了極致的舞衣,精緻的刺繡層層覆蓋著金絲,墜在衣服上的碎金跟玉墜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一如少女手踝上的鈴鐺,在她高舉手臂挽出雲手的時候,天邊的流雲都宛如停頓了。
女孩子在神廟前起舞,美輪美奐的場景猶如神明降世,臺下的人都是如痴如醉,卻沒有意識到在極致的美麗之中隱藏著殺機。漫天的火光燃盡了天邊的霞色,又徹底擦亮黑夜。後來這一切都消失在大火之中,成為了紅到像是摻了血的曼陀羅花。
正因為那個突如其來的神秘女孩,柳鎮才遭遇了滅頂的災難。
那是大家都不願意提及的可怕過去,之後更是發生了一系列讓人心有慼慼的事情,至今都不得安寧。柳鎮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與外界隔絕的,村民們寧可過上脫離社會的生活,也不願再付出挑戰神明的代價,連帶著那個荒廢已久的神廟,也成為了柳鎮人們心中的陰影。
“私心就是,我女朋友很喜歡這些刺繡,據說這物件跟你們族裡的神祗有些關聯,具體是怎麼個情況,作為非當事人的我們不可能查到,所以就需要請教你了。”
放在早前的時候,顧期沒有想到苗疆選題會牽扯出這麼多的事情。
她想到了這些事情跟老師的失蹤有關,也做過自己的一些判斷。
可是單純站在無神論歷史學者的角度,顧期更多地把何盛的失蹤劃分為調研意外,或是遭遇某種人為的傷害,甚至可以歸結於天災。總之一定不會扯上那些玄而又玄的事情,更不會跟何漫舟講述的那些摸不著頭腦的夢境扯上關係。
“期期姐,我曾經夢到了異域的黃沙,還有一座神廟......那是個很可怕的雨夜,天空暗得透不過一點光,廟裡不知供奉著什麼神祗,老何就那麼一步步地走進了雨幕裡,再也沒有出來。你說,會不會我爸真的是因為衝撞了神祗,或者犯了忌諱才失蹤的啊,我們能查查嗎?”
“漫漫,你最近壓力太大了,才會總是夢到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也別老是想東想西的,這幾天乖乖睡覺,讓自己放鬆一下,老師的失蹤我和你沈師兄會調查。要是老師看到你現在這幅樣子,也會替你擔心的。”
當時顧期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否認了何漫舟的猜測,連帶著覺得夢境之中有關於“神祗和忌諱”之類的推斷太過荒謬。
大抵是知道無法在旁人那裡得到認同,後來何漫舟也沒有再跟顧期或是沈川源講過這些夢境了。倒是有幾次何漫舟旁敲側擊地詢問了有關於苗疆選題的事情,顧期能夠猜到小師妹真正想問的是什麼,加上調研這些的時候何盛本來就沒有瞞著自己的女兒,所以她也透露出了一些專案程序和相關資料,不過她從沒有真正相信過何漫舟的話。
但是看著村長頗為複雜的神色,顧期忽然猶豫了。
暗黃色的燈光清晰勾勒著柳南生蒼老的面容,那些刻在面板皺紋裡的思忖,還有鎖在眉目之間的深沉與恐懼,無一不是讓顧期更為清晰地意識到,這背後藏著的東西有多恐怖。
“好,你說的我都答應,關於柳鎮的那些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那部分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你。不過,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小夥子,你給我交個實底,你怎麼會有這些刺繡?”
隨著這句話落下,周遭忽然驟然安靜下來,直到柳慕的輕笑打破了沉默。
“因為,一件舞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