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鮑威爾在報道中使了個策略,她沒有用噸這個計量單位,而是換算成了盎司,一噸等於三萬五千多盎司,一千八百噸便是六千三百萬盎司,再加上字型的放大著黑,那串掛著六個零的阿拉伯數字顯得尤為刺眼。報道的最後一段話是海倫鮑威爾代表金山郵報發出的倡導:“這一刻,六十萬金山人應該緊密地團結起來,貢獻出自己的菲薄之力,每個人只需要親自銷燬一百盎司,那麼,這些鴉片便將永無害人之時!”
出於激情也好,出於好奇也罷,上午八點鐘左右,便有市民陸續趕到了那座廢舊礦場的所在之處,人越聚越多,到了上午十點鐘,礦場附近便站滿了有良知的金山市民。
先趕到的市民已經在堂口弟兄的指揮下搬運出來了十多箱煙土,堆放在了巷道口外的空地上,曹濱親自出馬,當著眾多市民的面,開啟了木箱,驗明瞭其中裝藏的貨物正是害人匪淺的鴉片。驗證的結果迅速從裡向外散播開來,人們的情緒也隨之而激動起來,先是有個別人在呼喊燒掉這些鴉片,隨後逐漸形成了統一的呼喊:“燒掉它!”
曹濱想要的只是這種陣仗,人山人海面前,任由那幫軍警勾結分子如何謀劃,也不敢有所造次,至於自己以及安良堂的名聲是否可以藉此機會得以提升,這並不重要。民眾的呼喊聲中,堂口弟兄往那些鴉片上澆上了汽油,曹濱親自划著了火柴,丟了過去。隨著烈火熊熊燃起,人們的情緒更加高漲,巷道洞口處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每一個人都期望著能親自參與到這場銷燬煙土的運動中來。
一箱的貨重約兩百斤,算下來,巷道深處,存放的木箱應該有一萬八千之多,這麼多數量的貨物,若是僱傭搬運工人的話,那麼至少也得需要三天的時間方能將它們全部搬運出來。然而,圍觀的市民群情鼎沸,每一個人都是極為迫切地要投入到搬運鴉片的隊伍中來,因而自覺自主地展示出了強大的組織性和紀律性,甚至不需要堂口弟兄的協調,便能夠自覺地組成一個搬運小組,或者四人,或者五人,沿著巷道的左側排隊進入,沿著巷道的右側抬著木箱魚貫而出。平均下來,一分鐘便可以搬運出二十四五個木箱出來。
一個火堆已然不夠,人們自發的在別處又燃起了數十個火堆出來,初起的時候,搬運出來的每一個木箱還要開箱驗貨,但隨著百分之百的驗證率,人們對巷道中存放的那些個木箱中存藏的是鴉片的事實深信不疑,乾脆放棄了驗貨,但凡搬運出來的木箱,則直接投擲到火堆之中。
僅僅四十分鐘的時間,便有上千只木箱從巷道中搬運了出來並投到了火堆當中,而人們的情緒不見有絲毫低落,排隊準備進入巷道搬運鴉片的隊伍是越來越長,而且,還有許多人在搬運出了一件木箱後還覺得不夠,轉身便去了隊尾繼續排隊。
幾乎插不上手的董彪顧不上在這巷道中守了一天一夜的辛苦,搖頭嘆道:“濱哥就是濱哥,何止是一個老奸巨猾啊,簡直就是詭計多端老謀深算啊!”
一旁的堂口弟兄應道:“彪哥,詭計多端老謀深算似乎比不上老奸巨猾,你用了個簡直,好像有些不怎麼恰當。”
董彪翻著白眼道:“就那個意思,你咬什麼文嚼什麼字?就顯得你讀過書有文化是不?”
另一個堂口弟兄笑道:“彪哥,詭計多端老謀深算這個詞還好,不算是褒義,但也不算是貶義,可是,老奸巨猾這個詞卻是不折不扣的貶義詞,而且還有些罵人的意思,用在濱哥身上不合適吧?”
方才被懟的那個堂口弟兄跟道:“就是,就是,彪哥要是不請客喝酒的話,可別怪兄弟們在濱哥面前打你的小報告哦!”
董彪呵呵笑道:“想喝彪哥請客的酒,那簡單!打聲招呼也就罷了,但要是拿濱哥的名頭來訛詐你們彪哥,那你們可就是大錯特錯了。當著濱哥的面,你們彪哥也能說得出口老奸巨猾這四個字來,你們自個摸著良心說話,濱哥這一招,不光賺足了名聲,還剩下了一大筆僱人的錢,這不是詭計麼?這不是老奸巨猾麼?”
董彪沒怎麼讀過書,什麼貶義褒義根本分不清,能拽出一串成語出來就已經實屬不易了,便是當著曹濱的面說了不合適的成語,那曹濱也不會生氣,最多就是給他一巴掌而已。但對其他弟兄來說,便不敢如此放肆,哪怕是揹著曹濱,在言語中也不敢有絲毫的不敬,因而,董彪的話變成了絕唱,再也沒有兄弟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片刻冷場後,董彪嚷道:“走了,走了,留這兒也沒啥用,還是回堂口吃點喝點洗個澡補個覺吧!”
身旁弟兄道:“不好吧,彪哥,萬一再出個什麼事,咱們又不在,濱哥身邊人手不夠啊!”
董彪手指四周密密麻麻的圍觀市民,嘆道:“就這陣仗,能出什麼事?就算有人想搗亂,這上萬群眾能饒得了他?放心吧,有這些個洋人群眾的保護,濱哥出不了任何意外,再有,這場面沒有個十幾小時不會算完,咱們抓緊時間回去修整一番,也好回來替代濱哥他們。”
同一時間,距離這塊熱鬧之地約有十五六公里的一處兵營中,警察局副局長埃斯頓、聯邦海軍某軍艦准將艦長斯坦德以及聯邦陸軍某團上校團長庫柏湊到了軍官俱樂部的一間包房中。這間包房甚是豪華,也甚是隱蔽,想從外面進入,至少要經過三道警衛崗卡,而守衛這三道關卡的人,全都是庫柏上校最為信任計程車兵。
包房的角落中還坐著一位身著黑色皮夾克的幹練男子,對另外三人的談話似乎是充耳不聞,只是自顧自拎著個酒瓶子不時地灌上一口兩口。
那三人顯然是就某個問題發生了爭執,埃斯頓和斯坦德意見一致,而庫柏則執有不同意見。“這件事不能再走下去了,必須及時收手,我們針對曹濱董彪已經連續失敗了兩次,再有第三次失敗的話,恐怕我們幾個都會暴露出來。”
埃斯頓冷笑道:“是的,現在收手,你當然不會暴露,可是我,卻早已經暴露了。拉爾森雖然除掉了卡爾斯托克頓,但是,他早已經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了湯姆,現在收手,是不是為時已晚?”
斯坦德跟道:“如果邁阿密的查理和坦莉雅沒有被人幹掉的話,你說收手也就收手了,反正那兩百噸的貨物已經能夠變成了現金,至於後面的那更大一批貨,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可是,查理死了,坦莉雅也死了,那批貨沒有了買主,我只能原封不動地將它運回來。庫柏,你知道我是冒了多大的風險嗎?現在要是收手的話,那我只能命令我計程車兵將那批貨全都傾倒在大海中。”
庫柏分辨道:“我說的收手,指的是不再暗殺湯姆和傑克,拉爾森是我見到過的最為優秀的獵手,連他都表示沒有把握能夠順利地幹掉那二人,我不知道我們還能找到怎樣的機會。至於那批貨,斯坦德,假若你不便儲存的話,可以交給我來處理。”
埃斯頓冷笑道:“你來處理?存放在你的軍營中嗎?那批貨是能偽裝成戰備物資還是後勤物資?”
庫柏道:“我當然不會存放在軍營中,但我在軍營外有很多關係,完全可以找得到合適的地方存下那批貨。”
埃斯頓不屑道:“你知不知道,那安良堂的嗅覺相當敏銳,只要那批貨運出了軍港,便會立刻被湯姆覺察到,到時候,你我不單會完全暴露,就連那批貨恐怕也保不住。”
斯坦德道:“貨物存放在軍港中一時半會倒是沒多大關係,可是我今年的遠端訓練計劃全都用完了,再想借用軍艦運出金山恐怕就要等到兩個月之後的明年。我不知道那批貨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
埃斯頓補充道:“不幹掉湯姆還有傑克,便永遠不能考慮以陸路將那批貨運出金山,而我們新聯絡的買家,還在著急等待之中,庫柏,你說,怎麼收手?”
庫柏的決心終於有了些許鬆動,道:“我們在他倆的必經之路上截擊他們,卻連他們兩個的皮毛都沒能觸碰得到,我們以為,他倆就沒動身前往邁阿密,不過是在金山的某個地方躲藏了起來。”
庫柏一聲嘆息後,接道:“可是,幾天之後,那查理和坦莉雅,以及他所有的手下,卻全都死了,誰幹的?只能是湯姆和傑克二人啊!斯坦德,這訊息是你的人從邁阿密帶回來的,應該不會有錯吧。”
斯坦德道:“當然是千真萬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