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泊確實很瞭解他。
這本身是一件何等難得的事。
可惜莫石此刻無法為此高興。
“我在試圖改變這個習慣。”莫石輕聲回答。
“現在這樣不好嗎?”
“不好。”莫石搖搖頭,“沒有犧牲,不成事業。似乎這個世上有些人就是必須選擇視他人生命如草芥,不然歷史就無法……”
“因為你是使徒,所以你才必須當‘那種人’嗎?”
“……是的。”
“可是那令你感到痛苦?”
莫石慢慢將手指穿入頭髮中,按住自己疼痛的腦袋,低聲道:“是的。”
他在這兒沒有穿外袍,蜷縮在椅子上,宛如一個孩童般瘦弱。
歐泊默默無言地望著他。
“我明白……”歐泊輕聲說,“透過信件和你在做的事,我明白你想到達成的目的。我知道無論國王還是緋足,都並不贊成整治河道的計劃,但你又認為那是必須的。我認為你的理論並沒有錯,想要人們過上更好的生活,必須發展畜牧業和農業,而各條大河流域尤其是下游入海口附近無疑是最為適宜的土地,應當得到發展。”
“人們常說理論家和實踐家通常不是同一撥人,”莫石苦笑著說,“顯然我的確也不擅長充當後者。”
“但你做得很好,莫石,你做得很好。”
歐泊朝前膝行兩步,離莫石更近一些。
“你現在做得很好。你在南地度過了秋天和冬天,讓那裡人們知道了你的存在並願意相信你,然後又讓他們經歷洪水的苦難。而且這麼一來,緋足會到中央去求國王的,援引《法典》中的國家救濟條律,國王在批准災情修復後,有義務出財出力;國王也期待著緋足家族向他服軟,你清楚那就是國王想要看到的情況——”
歐泊望著他,露出笑容。
莫石有種古怪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被這樣安慰過了。
似乎他扮演的角色不允許他顯露出軟弱或無知——
而實際上,莫石不過是個容易動搖的普通人而已。
“莫石,你想讓緋足來請你去治理河道,我猜測你或許認為這樣過於任性了,但你並沒有錯。你不是他們的孩子,你本沒有義務幫助他們,‘若是黃金廉價,也會無人問津’,有些時候抬高身價是必要之舉,你完全不必為此責怪自己。”
若論出身,歐泊·渡鋯或許還比莫石要好上那麼一些。但總體而言他們都是生來要為人臣,處在社會金字塔的中間部分。
因此歐泊確實能夠理解他。
“你沒有在任何一處地方位於下風。”歐泊接著誇讚道,“無論人們的支援還是道德層面的優越,以及國王和緋足出的人力物力,你什麼都不會缺。”
莫石點點頭。
“這樣一來,莫石·夜曜,削彩城的主人,你儘管沒有萬貫家財和百萬士兵,卻擁有了所有人的期待和尊敬,足以讓您治理一條河流了,不是嗎?”
莫石正是這樣打算的。
但歐泊過分誇耀和讚美的語氣讓他忍不住笑起來,覺得很滑稽。
看到他笑了,歐泊的神情也放鬆下來。
他輕輕在胸前划動空輪,祝福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