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蝶狂舞晚落子
亂花染牆清風揚
他默嘆,難道這天命,果真是避不了嗎?
這裡真涼啊,子虞環望周圍,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四周是一層透明的屏障,隔著它,只能看見一片白。腳下是一方蓮臺,蓮臺不大,似一座涼亭。下方是湧動的泉水,冒著氣泡,四下是駭人的靜。
世人總是將淨初池傳得如何恐怖,如何殘忍。事實上,淨初池底什麼也沒有。之所以為酷刑,只是因為在冗長的時光裡,不管池外如何天翻地覆,風起雲湧,裡面都是一味的靜與孤寂。孤寂到,有時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於這個世上。
在這裡,看不見日月,甚至感受不到時空在轉換。它用數年的空寂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磨去一個人的菱角,讓她的心平靜得如一潭死水,再泛不起漣漪。
子虞蜷縮在一角,大概是傷口撕裂了,血順著衣袖滴落。疼。
她有些害怕,怕自己承受不了這三千年的時光,身子有些微顫,好無助。
她伸手,輕輕放在結界之上。有真實的觸感,如同冰晶,讓人不寒而慄。
子虞望著它出神,睜大了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外面的世界。然而手無力垂下,終究是徒勞。
池外,季子揚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她。歲月流光,黑色的發垂落在肩,道袍飄然,如同一幅靜謐的畫卷,讓人不忍打擾。連塵埃也要小心翼翼地掠過,生怕驚擾了他。
她的無助,她的迷茫,她的害怕。他統統都看在眼裡,有時候,他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
子虞,我應如何待你,才可萬全?
他輕輕地嘆息一聲,不忍再看她。緩緩轉身,只留下一抹白色的背影。偌大的崑崙山,第一次,將這位高高在上,受人膜拜敬仰的仙尊季子揚襯得如此渺小,第一次讓他顯得如此單薄,如此落寞。
遠處站著一人,隱在林中深處。依稀間似是一老者,身著白衣,鶴髮滿頭。他捋捋自己的鬍鬚,未見臉色。似是個說書人,在看世間苦悲。
從遠古直至現在,六界之中,無論神魔終是逃不過一個情字。這一對對痴男怨女,用淚水洗淨大地,又用鮮血染紅。用情來開始,又用情來結束。
梨花開似雪,紅塵同一夢。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巖上的飛泉懸瀑,凌空迸射,水珠四濺,化作一片迷濛的雲煙,嫋嫋而下。宛若在朗朗晴日掛起一副白色的雲簾。
紅塵喧囂,又何必死死拽住那些情愛不肯鬆手?
老者似在呢喃,“痴愛易成大恨,熾情能成極仇……”
淨初池下,兩行清淚落下。子虞閉眼,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心。
饒是如何不堪,似乎都已沒有辦法停下。
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
長路難行,艱難困阻,我願匍匐前行,一步一叩首。
萬水千山,遙遙遠途,我願翻山越嶺,擁抱塵埃。
山間小廟,鐘聲石磬,我願長跪佛門,聽禪音,捻佛珠。
不為與你相見,不為與你共度韶華,不為與你一同飛昇得道。我只想觸控你的溫度,只想所行之處,處處都是你的風景。只想花開爛漫之時,於紅塵深處,喚你一聲哥哥。
為此,我願意拋卻信仰,不入輪迴,磨難一生,蹉跎一世。
如有一天,我有幸,能與你攜手,便是萬劫不復,我也甘之如飴。
如有一天,我不幸,為你所棄,便是做囚籠花,我也要六界榮尊。
如有一天,你不辭而別,我必讓,九州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