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姚到了玉版城外的仙家渡口後,沿水散步,然後就繼續去往下一處。
只是等到齊廷濟和陸芝趕到之後,兩位劍修的心湖中,無緣無故多出一句好像等著他們的心聲,“隨便砍那玉版城,半炷香不夠,就一炷香。”
陳平安在仙簪城外的百里之地,一處不大不小的山頭之巔,之所以能在避暑行宮錄檔,當然還是沾那座高城的光了。
敬香之後,陳平安雙手籠袖,蹲下身,一隻手伸出袖子,捻起一撮土壤,攥在手心,輕輕捻動。
陸沉好奇問道:“在那玉版城,怎麼好不容易出手了,還是這麼含蓄?”
借給陳平安這一身十四境道法,陸沉可沒有任何藏私,在這可謂處處皆是仇寇的蠻荒天下,隨隨便便一袖揮手,即是天劫一般的術法神通,半點不誇張,可無論是在白花城,還是玉版城,陳平安都很剋制。更不合理的,則是陳平安只要每次出手,都是一種千載難逢的大道歷練,今日之道法種種砥礪,就像將來登高路上的一處處渡口,能夠保證陳平安更快登頂,而且雙方極有默契,陳平安心知肚明,陸沉絕對不會在這件事上動手腳,埋伏線。
“習慣了出門低三境,現在憑空高出三境,有點不適應。”
陳平安鬆開手,將手心土壤散落在地,輕聲道:“所以這一路,一直提醒自己個道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陸沉點點頭,然後好奇問道:“最後一份三山符的路線,想好了?”
陸沉又從袖中摸出那本師兄手抄本的黃庭經,此經又分內外中三景本,陸沉,魏夫人,還有白玉京內一個道人名字裡邊都帶個“之”字的修道之地,各得其一。
陳平安嗯了一聲,“酒泉宗,無定河。”
酒泉宗的練氣士,沒有其它本事,就只會一事,釀造美酒,舊王座切韻、仰止在內的許多蠻荒大妖,都對這座宗門照拂有加。
而那條無定河,隸屬於曳落河水域。路徑兩地,最終遞劍處,當然是那座託月山了。
陳平安問道:“有無把握?”
陸沉抬頭望月,“約莫六成。”
蠻荒三輪月,其中兩處都曾有主人,已經身死道消的荷花庵主,再就是那位如今在龍鬚河邊……養了一群鴨子的賒月,唯獨居中一輪,萬年以來都是無主之地,蠻荒天下的山巔大修士,可以憑本事隨便遊歷,但是託月山不許建造修道之地。
陸沉伸手指向居中那隻白玉盤,問道:“為何不試試看這一輪月?”
陳平安搖搖頭,“毫無把握的事情。”
陸沉推衍一番,說道:“還是有三成把握的。”
陳平安笑道:“不還是等於毫無把握。”
刑官豪素,在陳平安決定要改變路線後,就憑藉陸沉的一張奔月符,獨自悄然“飛昇”了。
最終豪素會待在那邊,接應齊廷濟和陸芝。
詩家語,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仙家事,欲觀天下樓,身在明月中。
陳平安的打算,就是準備讓蠻荒天下只剩下一輪月。
陳平安拍了拍手,緩緩站起身,掏出一壺酒,是自家酒鋪的青神山酒水,抿了一口酒水。
陳平安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問道:“三魂七魄,好像七魄學問不大,不過我在文廟那邊看到,三魂最早有個天地人的說法?”
陸沉不再練拳,盤腿而坐,雙手疊放腹部,道:“三魂去處,就是最大學問所在了,天魂去處,就是天牢,不是有個說法,叫魂飛天外嘛,化外天魔怎麼來的,現在知道了吧?而地魂去處,講究一個因果輪迴,所以歸於冥府酆都之類的地方。至於某些死後依舊在陽間徘徊不去的孤魂野鬼,其實就是人魂了,七魄獨獨尾隨此魂,老百姓所謂的魂飛魄散,就是這麼個說法了,與我們的姓氏,妖族的真名,冥冥之中都存在著大道牽引。山下民間的什麼魂不守舍,氣若懸絲,氣數已盡之類的,這些代代相傳下來的說法,其實早就道破天機了,只是說得略顯模糊而已。”
陳平安點點頭。
陸沉笑問道:“你讓豪素去那明月中,好像連他在內,誰都不問個為什麼。”
陳平安答非所問,“比如有個道理,講了一萬年,換成你,信不信?”
這個道理,很簡單,我是一位劍氣長城的劍修。
陸沉一臉恍然,撫掌而笑,“此語妙極。”
陳平安狠狠灌了一口酒,收起酒壺,深呼吸一口氣,眯起眼使勁盯著那座仙簪城。
陸沉問道:“接下來咱倆還是先登門,與主人客套兩句?”
下一刻,陳平安腳尖一點,腳下一座山頭瞬間崩塌粉碎,大道顯化一尊十四境大修士的巍峨法相,一腳踏地,掄起一臂,直接就是一拳砸在那座高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