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老觀主,大玄都觀的那位孫道長,慫恿陸沉散道,乾脆轉去投胎當個劍修,不全是玩笑,而是有的放矢。
當然,就孫懷中那脾氣,陸沉要真跑去當劍修了,估計不管如何,都要讓陸沉變成玄都觀輩分最低的小道童,每天喊自己幾聲老祖宗,不然就吊在桃樹上打。
朱斂笑道:“我哪有臉教別人劍術,不是誤人子弟是什麼。”
浩然劍修,隨便丟一個到藕花福地,都是當之無愧的劍仙。
藕花福地歷史上,也有些稗官野史記載的地仙事蹟,只是無據可查,朱斂在術算賬簿、營造之外,還曾經著手編撰過官家史書,見過不少不入流的稗官野史,什麼地仙之流,口吐劍丸,白光一閃,千里取人首級。不過在家鄉那邊,哪怕是這些志怪傳聞,提及劍仙一脈,也沒什麼好話,什麼非是長生久視之大道,只是旁門法術,飛劍之術難以成就大道。可是朱斂的武學之路,歸根結底,還真就是從書中而來,這一點,跟浩然天下的讀書人賈生如出一轍,都是無師自通,單憑讀書,自學成才,只不過一個是修行,一個是習武。
朱斂最早走江湖的時候,也曾佩劍遠遊,走遍名山大川,訪仙問道。
再一個,藏著隱蔽心思,朱斂想要知道天下的邊界所在。若真是天圓地方,天地再廣袤,終究有個盡頭吧?
小米粒沒走遠,滿臉震驚,轉頭問道:“老廚子還會耍劍哩?”
朱斂擺手道:“會什麼劍術,別聽這類客人說的客套話,比起裴錢的瘋魔劍法,差遠了。”
崔東山低頭嗑瓜子,“小米粒,你不知道了吧,咱們這位老廚子,在灶房摘掉圍裙,出門在外,耍起劍來蠻好看的,在藕花福地的江湖上,大名鼎鼎得很,都說貴公子朱斂的長劍之上,纏繞的都是女子的旖旎情思,餘米都比不了。不知多少江湖女俠,一輩子轉去痴心練劍,就是為了能與老廚子比試一場。”
崔瀺曾經跟隨老秀才,遊歷過藕花福地,對那邊的風土人情,瞭解頗多。
小米粒趕緊一手捂住肚子,使勁抿嘴,含糊不清道:“老廚子還當過貴公子嘞。”
朱斂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江湖事嘛,都是以訛傳訛,越傳越懸乎。”
小米粒重重點頭,嗯了一聲,轉身跑回竹椅,咧嘴而笑,就是照顧老廚子的面兒,沒笑出聲。
騎龍巷的那條左護法,剛剛溜達到山門口這邊,抬頭遠遠瞧了眼老道長,它立即掉頭就跑了。
老觀主看了眼,可惜了,不知為何,那個阮秀改變了主意,否則差點就應了那句老話,蟾蜍吞月,天狗食月。
隋右邊從別處山頭御劍而來,她沒有落座,是想要與這位藕花福地的老天爺,問一問自己先生的事情。
老觀主對她說道:“告訴陳平安一聲,桐葉洲金頂觀的存亡,貧道無所謂,但是必須留著那個邵淵然。至於那個倪元簪,你只需與他說一聲,送出那枚金丹,他就是自由身了。”
金頂觀的法統,出自道家“結草為樓,觀星望氣”一脈的樓觀派。至於雲窟福地撐蒿的倪元簪,正是被老觀主丟出福地的一顆棋子。
隋右邊欲言又止,可到最後,還是一言不發。
朱斂幫忙解圍,主動點頭攬事道:“這有何難,捎話而已。”
老觀主問道:“那個玉圭宗的姜尚真,怎麼沒在山上?”
朱斂笑道:“本來應該留在山上,一起去往桐葉洲,只是我們那位周首席越想越氣,就偷跑去蠻荒天下了。”
隋右邊得了朱斂的眼色,她默默離開,去了小米粒那邊。
老觀主環顧四周,嘆了口氣,“有了散道一事,不曾想到最後,還是你們儒家最佔便宜。餘鬥估計會氣得不輕。”
一旦三教祖師同時散道,書院,寺廟,道觀,處處皆得,那麼相對最為容納別教學問的浩然天下,當然得到的饋贈最多。
散道的同時,三教祖師會聯袂走一趟舊天庭遺址,這個天大的問題,當然不會留給他人。
崔東山笑道:“氣死道老二最好。”
老觀主輕聲道:“只說一事,當人間再無十五境,已經是十四境的,會如何看待有機會成為十四境的修士?”
崔東山點點頭,“是要變天了,有壞有好吧,反正我如今更傾向於後者。”
老觀主問道:“如今?為何?”
崔東山一本正經道:“有我先生在啊。”
老觀主轉去望向那個陸沉五夢七相之一、甚至可能是之二的朱斂。
朱斂笑道:“前輩看我做什麼,我又沒有我家公子英俊。”
老觀主呵呵笑道:“真是個好地方,貧道不虛此行,門風極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