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巷口,老修士劉袈和少年趙端明,這對師徒立即現身。
陳平安指了指裴錢和曹晴朗,解釋道:“我的弟子學生,都不是外人。”
劉袈橫移兩步,擋在小巷中間,指了指那個中年儒士,與陳平安問道:“等會兒,這位呢?”
你小子跟我裝蒜,想搗漿糊?想要矇混過關,沒門。
陳平安有些尷尬,師兄真是可以,找了這麼個鐵面無私的看門人,當真半點官場規矩、人情世故都不懂嗎?
自己帶頭先行領路,先生陪著禮聖並排走在後邊,再後邊才是寧姚跟裴錢和曹晴朗。
都這架勢了,你劉袈還是看不出個輕重深淺?
禮聖倒是毫不介意,微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叫餘客,來自中土文廟。”
劉袈想了想,搖頭道:“沒聽過。不管你是誰,別怪我不近人情,要是覺得我狗眼看人低,隨你,反正我這邊規矩擺著,除了崔先生這條文脈的讀書人,或是大驪朝廷裡邊辦正事兒的人,兩者之外,誰都別想進這條巷子。”
中土文廟了不起啊,沒幾隻好鳥。
早年崔國師黯然返鄉,重歸家鄉寶瓶洲,最終擔任大驪國師,歸根結底,不就是給你們文廟逼的?
陳平安倍感無力,其實是故意給這位劉老仙師一個與禮聖攀近乎的機會,隨便問個話,客套幾句,劉袈倒好,攔人攔上癮了?
少年趙端明靠著牆壁,嗑花生看熱鬧。
結果發現自己的陳大哥,在那邊朝自己使勁使眼色,偷偷伸手指了指那個儒衫男子,再指了指文生老先生。
趙端明不愧是天水趙氏子弟,立即回過神,牙齒打顫,與自己師父心聲道:“師父,他好像是……禮聖。文廟禮聖!”
要是沒有文聖老先生在場,再有陳大哥的暗示,少年打死都認不出來。誰敢相信,禮聖真的會走到自己眼前?自己要是這就跑回自家府上,信誓旦旦說自己見著了禮聖,爺爺還不得笑呵呵來一句,傻小子又給雷劈啦?
作為一位上柱國姓氏子弟,尤其是男子,大小文廟,都沒少敬香,認不出文聖老爺很正常,實在是真人容貌與掛像差得有點遠了,再者文聖的神位、掛像還被撤掉了百餘年,但是禮聖不一樣啊,一年又一年的,掛在各個文廟裡邊,就那麼陪著至聖先師。
老修士繃著臉,大手一揮,橫移數步,讓出道路。
等到一行人步入小巷,都快走到宅子門口那邊了,少年才捨得轉頭收回視線,發現自己師父一直面朝街道,眼神呆滯,那叫一個汗如雨下。
最後師徒二人一起蹲在巷口,老修士甚至破例主動給了少年一壺酒,然後一起默默喝酒。
“師父。”
“幹啥?”
“真別說,你老人家真是一條漢子,以前總覺得你吹牛,不是年少英俊,仰慕你的女俠仙子無數,就是為人硬氣,能讓國師都要高看一眼,這會兒我看八成都是真的了,以後你再嘮叨那些老黃曆,我肯定不會當做耳旁風了。”
“閉嘴,喝你的酒。”
“師父,我覺得吧,照目前這個情形發展下去,下次咱倆攔的人,得是至聖先師了吧?”
“滾一邊去!”
“師父你跟我急眼做啥啊,虧得我提醒他是禮聖。”
“來點鹽花生。”
人云亦云樓外邊的庭院,小院幽靜,尋常材質的青石板,院子兩邊角落,分別栽有幾叢翠綠欲滴的芭蕉,一棵孤零零的老瘦梅樹,不曲不欹,直而無姿。
四人圍坐石桌,輩分最小的曹晴朗和裴錢就站著。
曹晴朗站在自己先生身後,裴錢則站在師孃身邊。
陳平安取出了一罈百花釀和四隻花神杯。
禮聖笑道:“竟然是百花釀,好多年沒喝上了。”
老秀才起身道:“平安,你坐著,坐著就好了,我來為禮聖倒酒。”
“先生,這種事情我來做就行了。”
“不用不用,你好不容易回了家鄉,還是每天殫精竭慮,半點沒個閒,不是替太平山看守山門,跟人起了衝突,連仙人都招惹了,多吃力不討好的事兒,還要幫著正陽山清理門戶,換一換風氣,一趟文廟之行,都不說別的,只是打了個照面,就入了酈老夫子的法眼,那老古董是怎麼個眼高於頂,怎麼個說話帶刺,說實話,連我都怵他,如今你又來這大驪京城,幫忙梳理脈絡,力所能及地查漏補缺,結果倒好,給恩將仇報了不是,就沒個片刻省心的時候,先生瞧著心疼,要是再不為你做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先生心裡邊,不得勁!”
禮聖看著爭執不下的兩位,微笑道:“不如我來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