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能露怯,老孃是小地方出身,沒讀過書怎麼了,模樣好看,就是一本書,男子只會搶著翻書。
認定那個年輕劍仙,多半是大驪豪閥世族的出身了。呵,甲族子弟,看著就煩。
馬車緩緩駛出巷弄,車軲轆聲響漸漸遠去。
陳平安轉身笑道:“恭喜蘇劍仙破境。”
蘇琅立即抱拳道:“大驪供奉蘇琅,有幸重逢陳宗主。”
聽著蘇琅的自我介紹,陳平安啞然失笑,自己又沒眼瞎,那麼大一塊刑部牌子,瞧得見。
蘇琅當然緊張萬分,只是這些年自己與宋雨燒再無瓜葛,照理說,陳平安不該找自己
的麻煩。
只是這類偶爾下山、嬉戲人間的劍仙,實在性情難測,仙蹟縹緲,每次只要出手,單憑心情,不問是非,往往就是劍光直落,頭顱滾滾。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如今的寶瓶洲,對這些個目無法紀、傲視王侯的修道之人約束極多。而且蘇琅在被大驪刑部招徠之後,做過幾樁秘密行事,針對的,就是幾撥自以為行事隱蔽的犯禁修士。
不過這會兒最傷人的,周海鏡就這樣將自己一人晾在這邊,女人啊。
陳平安從袖中摸出一塊無事牌,“巧了,與蘇劍仙是半個同行。”
蘇琅瞥了眼那塊無事牌,竟是一枚三等供奉無事牌……只比候補供奉稍高一等。
蘇琅難免有些臊得慌。
陳平安倒是沒想要藉機調侃蘇琅,不過是讓他別多想,別學九真仙館那位仙人云杪。
兩人一起並肩走在巷中,陳平安笑問道:“我這些年遠遊異鄉,久不在寶瓶洲,剛剛回,宋老前輩的劍水山莊如何了?”
蘇琅小心翼翼打腹稿,字斟句酌道:“當年一別,我就再不曾去過宋前輩的山莊,只聽說讓出了祖業山莊,搬去了梳水國邊境,
與 為鄰,如果不是參加了幾場大瀆戰事,後來又閉關,之後就來了京城這邊,其實應該去為柳夫人的那座山神祠道賀的,聽江湖朋友說過,宋前輩這些年身子骨還硬朗,走過幾趟江湖,經常外出散心,這是好事,等到閒下來,下次返鄉,理當補上那份賀禮。”
陳平安始終神色和悅,就像是兩個江湖老友的久別重逢,只差各自一壺好酒了,點頭笑道:“是該如此,蘇劍仙有心了。江湖故人,別來無恙,怎麼都是好事。”
蘇琅原本緊繃的心絃鬆弛幾分。
“對了,松溪國離著梳水國和綵衣國都近,蘇劍仙有無聽說過綵衣國胭脂郡出身的劉家?”
“陳宗主是說那位劉老尚書,還是劉高華劉高馨兄妹二人?”
劉高馨本是神誥宗嫡傳弟子,只是運道不濟,在那場大戰中受傷極重,大道無望了,之後就沒有返回宗門,只是居家修行。劉高華是凡俗夫子,在蘇琅眼中,卻更加不容小覷,因為有個大驪陪都的官員身份。
陳平安說道:“都是故交好友。”
蘇琅立即懂了。
好像記起一事,陳平安拿出一壺百花釀,遞給蘇琅,“勞煩蘇劍仙,幫忙將此物轉交給劉仙師,我就不與蘇劍仙說什麼道謝的客氣話了。”
蘇琅雙手接過那壺從未見過的山上仙釀,笑道:“小事一樁,舉手之勞,陳宗主無需道謝。”
蘇琅早已心中有數,將來自己衣錦還鄉之際,就順路拜訪梳水國宋雨燒,綵衣國劉家。再以後,也簡單,不用頻繁往來,那就落了下乘,只需對雙方暗中照拂幾分即可。
陳平安與蘇琅走到巷口那邊,率先停步,說道:“就此別過。”
蘇琅抱拳告辭,突然一個沒忍住,問道:“敢問陳宗主如今是多大歲數?”
陳平安笑道:“不到一百。”
蘇琅感嘆道:“陳宗主真是劍道一途的天縱奇才,在晚輩看來,絲毫不輸風雪廟魏大劍仙。”
陳平安笑著沒說話,這位青竹劍仙,難怪能跟周海鏡湊一堆去,一個不看鏡花水月,一個不看山水邸報。
馬車那邊,周海鏡隔著簾子,打趣道:“葛道錄,你們該不會是宮中供奉吧,難不成是陛下想要見一見民女?”
側坐葛嶺身邊的小沙彌雙腿懸空,趕緊佛唱一聲。
一車廂的脂粉香氣,從那掛紫竹簾子淺淺滲出,燻得小和尚都快暈頭轉向了。
葛嶺嫻熟駕車,父輩是邏將出身,年少時就弓馬熟諳,微笑道:“周宗師說笑了。”
小沙彌羨慕不已,“周宗師與陳先生今兒萍水相逢,就能夠被陳先生敬稱一聲先生,真是讓小僧羨慕得很。”
周海鏡打趣道:“一個和尚,也會計較這類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