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搖搖頭。
五行家稱以火德而興的帝業之運,稱火德。只是大驪王朝並非如此,所以京城才只有一座火神廟。
像那北俱蘆洲的大源王朝,就是水德立國。
封姨晃了晃酒壺,“那就不送了。”
陳平安沿著原路返回,到了火神廟門口,又遇到了那位兼任門房的廟祝老嫗,就停下腳步,與老嬤嬤閒聊幾句,陳平安才離開。
花棚石磴那邊,封姨繼續獨自飲酒。
秉熒惑,拂星斗,烹四海,煉五嶽,魏巍火德,百神仰止。
陳平安走出火神廟後,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回望一眼。
何謂修行,水神走水。
何謂求佛,火神求火。
之後陳平安去往戶部衙署,沒有去意遲巷找關翳然,而是選擇了一個更光明正大的方式,與好友敘舊。
至於先生,也沒閒著。
大驪京城,有個身穿儒衫的窮酸老先生,先到了京城譯經局,就先與僧人雙手合十,幫著譯經,然後去了崇虛局,也會打個道門稽首,好像半點不顧及自己的儒生身份。
只是註定無人問責就是了,文聖如此,誰有異議?不然還能找誰告狀,說有個讀書人的行為舉止,不合禮數,是找至聖先師,還是禮聖,亞聖?
浩然天下的山水邸報,已經逐漸解禁。
無數訊息,蜂擁而至,讓一座天下的所有修道之人,如同一個嘴饞多年不得飲酒的酒鬼,終於得以開懷暢飲,唯有痛飲,一醉方休。
一連串驚世駭俗的大事當中,當然是中土文廟的那場議事,以及浩然攻伐蠻荒。
還有文聖恢復文廟神位。
第五座天下正式命名為五彩天下。
在這期間,還有個訊息不算小,是說那劍氣長城末代隱官,數座天下年輕十人的陳十一。
竟然是那寶瓶洲人氏,只是好像絕大部分的山水邸報,極有默契,關於此人,一筆帶過,更多的詳細內容,隻字不提,只有一兩座宗字頭仙府的邸報,比如中土神洲的山海宗,不守規矩,說得多些,將那隱官指名道姓了,不過邸報在刊印頒佈之後,很快就停了,應該是得了書院的某種提醒。但是有心人,憑藉這一兩份邸報,還是得到了幾個回味無窮的“小道訊息”,比如此人從劍氣長城返鄉之後,就從昔年的山巔境武夫,元嬰境劍修,迅速各破一境,成為止境武夫,玉璞境劍修。
再就是此人的道侶,是那五彩天下的天下第一人,飛昇境劍修,寧姚。
瞠目結舌之餘,猜想是不是此人運道太好?怎的天大便宜,好像都給這小子佔盡了?
至於那個南綬臣北隱官,又是怎麼個說法?
不管如何,這個姓陳的寶瓶洲年輕人,可謂天地間第一流人物了。
戶部一處衙署官舍內,關翳然正在翻閱幾份地方上呈送戶部的河道奏冊。
這位翊州雲在郡的關氏子弟,既沒有在近乎屬於自家一畝三分地的吏部為官,在這戶部,官品也不算高,昔年三位大瀆督造官,就屬出身最好的關翳然,如今反而官位最低,只是戶部一司主官。要知道關翳然,不但頂著個上柱國姓氏,還是實打實的大驪邊關隨軍修士,在死人堆裡摸爬滾打了多年,還曾追隨大將軍蘇高山一路南征,戰功不小。
關翳然抬起頭,屋門口那邊有個雙手籠袖的青衫男子,笑眯眯的,打趣道:“關將軍,光顧著當官,修行懈怠了啊,這要是在戰場上?”
關翳然立即合上奏摺,再從書案上隨手拿了本書籍,覆在奏摺上,大笑著起身道:“呦,這不是咱們陳賬房嘛,稀客稀客。”
關翳然單手拖著自己的椅子,繞過書桌,再將那條待客的唯一一條空閒椅子,腳尖一勾,讓兩條椅子相對而放,燦爛笑道:“沒法子,官帽子小,地方就小,只能待客不周了。不像咱們尚書侍郎的屋子,寬敞,放個屁都不用開窗戶通風。”
陳平安跨過門檻,笑問道:“來這裡找你,會不會耽誤公務?”
關翳然笑罵道:“來都來了,我還能趕你走啊?”
再說了,沒什麼不合適的,陛下是什麼心性,太爺爺當年說得很透徹了,不用擔心因為這種小事。
陳平安沒著急落座,從袖中摸出一方抄手硯,丟給關翳然,“小小禮物,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