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後來司徒文英察覺到不對,淪為鬼物之後,找到當時已經順利當上山主的竹皇,結果後者笑著與她說了句,你痴情於李摶景,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歡之人,是怎樣一個人,你也配讓那個李摶景喜歡,竟然還有臉來找我興師問罪?
司徒文英笑了笑。
好像她這一生,總是這般不稱心,所留戀之人事,都與美好無關。
忽然春天,驀然夏天,突然秋天,已然冬天。
然後就再無來年的春暖花開了。
也曾少女情動,怕被郎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她在這一刻,淚流滿面,但是終於了無牽掛,就又有些可有可無的開心,細細碎碎,拼湊不起來,可到底是一份久違的輕鬆。
劉羨陽本想問她,要不要乾脆換個地方修行,劍哪裡練不得,樹挪死人挪活。
只是再一想,劉羨陽就將這些話咽回肚子,她之前也沒說錯,她是個該死之人。再者她還是個一心想死之人。
回頭來看,她此次離開山頭,對於這場問劍,司徒文英一開始就更希望是她死。
果不其然,司徒文英說道:“很高興你是一位玉璞境劍仙,不然你被我打死,世間就又多枉死一人,我還得返回小孤山,繼續當那添油翁。”
另外那個劉羨陽察覺到了劍頂的異樣,笑了起來,於是這個劉羨陽突然與那鬼物說道:“司徒文英,你信不信我那個朋友,可以幫你們正陽山一分為二,有朝一日,清濁分明?劍修是純粹劍修,王八蛋就是與王八蛋湊一堆?而且這群王八蛋,接下來的日子,肯定會一天比一天難熬!”
司徒文英搖搖頭,“想要相信,不敢相信。外邊那個世道,我就不多看一眼了,就當是相信你們做到了。”
她轉過身,與劉羨陽抱拳而笑,她此生的最後遺言,好像依舊是一位正陽山純粹劍修該說之話。
“劉羨陽,幫我捎句話給你那朋友,希望你們兩個年輕劍仙,始終願意禮敬撥雲峰、翩躚峰這些正陽山純粹劍修,再順便乾死那幫每次都是最後離開祖師堂的老王八蛋!”
劉羨陽抱拳,像是開玩笑,又不像在說玩笑話,“那我與陳平安說一聲,那小子一向聽我的。這傢伙,打小就悶葫蘆,陰得很,你們正陽山那幫老狐狸,只是活得久,其實狐狸不過他。”
他孃的幸好老子沒拉著陳平安,一人出劍,一人出拳,從山腳一路打到山頂,活活打死那頭老畜生肯定沒問題,不過多半就沒機會跟司徒文英吹這牛了。
司徒文英不再言語,只是安安靜靜,看著那個年輕劍仙的眼睛。
好像這樣的清澈眼神,正陽山真的不多。
一線峰臺階上,劉羨陽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那個懸停空中的司徒文英,逐漸煙消雲散。
所負劍運,自身靈氣,全部法寶,眾多本命物,一點不帶走,她就這麼全部歸還正陽山。
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問劍,一位有那幾分玉璞境氣象的女子劍仙,原本還稍稍佔據上風,劍術道法皆極其出彩,結果莫名其妙就身死道消了?
劉羨陽站起身,然後繼續登高,一邊拾級而上,一邊破口大罵道:“來個該死一直沒死的的玉璞境,跟我好好問劍一場行不行,求你們這幫龜孫了!”
對雪峰高樓廊道中,中嶽山君晉青大為訝異,方才身邊那個年輕女子,莫名其妙化作一道劍光遠遊,去勢之快,簡直匪夷所思,只得問那元白,“怎麼回事?你身邊這個婢女,如果沒看錯,最少得是玉璞境,還是位劍仙?你都不知道?”
元白比晉青更是茫然,搖搖頭,無奈道:“毫不知情。”
然後他笑了起來,“無所謂了,如此也好,以後她再去找那主人,就容易了。”
晉青氣笑道:“好個元大劍仙,真不是一般心寬啊。”
元白趴在欄杆上,神色有些疲憊,又有些釋然,心境輕鬆幾分,“再不心寬的話,都要被一口氣活活憋死。”
在那之後,元白和山君一起抬頭,看到了“劍頂花開一幕”,之後就有其中一把傳信飛劍,懸停在廊道中。
元白髮現自己今天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晉青神色玩味,竟是直接接住那把傳信飛劍,卻也不看密信內容,直接將其捏碎,笑道:“元白,她都走了,還願意留在這裡嗎?聽我的,你去真境宗吧,咱倆離著近,再與真境宗聯手,更能看顧舊山河,你要是繼續留在正陽山上,反正我是絕對不會主動幫你揀選劍仙胚子的。”
花開各處的有些飛劍,是有的放矢,通知某些觀禮之人可以離開了。
有些飛劍,就只是障眼法了,誰接,開啟密信內容,誰就一頭霧水。
更有一些飛劍,除了讓正陽山諸峰的某些劍仙,除了不明就裡,還會是褲襠糊黃泥巴,誰接誰後悔,將來恨不得剁手。
元白苦笑道:“如此兒戲嗎?我畢竟是一線峰譜牒上邊的記名供奉,想要脫離正陽山,哪有這麼簡單,竹皇那些老狐狸,不會答應的。”
晉青扯了扯嘴角,“你覺得我是那種意氣用事的?沒點把握,會讓你如此冒冒失失下山?最後與你說一句,除了玉圭宗,韋瀅,真境宗,劉老成,還有人答應一事,會讓那舊朱熒王朝版圖上的劍修,絕不在一處烏煙瘴氣之地練劍。元白!再婆婆媽媽,你就留下,以後悔青了腸子,別來找我訴苦,我只當寶瓶洲再無劍修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