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姚點頭道:“原來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陳平安作勢要抱過她肩頭,被寧姚一手輕輕推開,狠狠瞪了眼他。
在渡口歸還木質印章的時候,那位笑意盈盈的水龍宗女修,身邊站著一位北宗掌律修士,神色恭敬,與陳平安以心聲說了一事。
木奴渡之外,三人在大瀆畔現身,是宗主孫結,元嬰境供奉武靈亭,祖師堂嫡傳弟子白璧。
陳平安先在渡口飛劍傳信一封給彩雀府,然後御風去見宗主孫結。
陳平安其實認得那位宗主親傳的女修,還知道她是芙蕖國豪閥出身,之所以記憶深刻,不是因為前後見過兩次的緣故,而是她擁有一套十八顆水龍宗祖師堂賜下的壓勝花錢,還有一把名為“散雪”的古琴,當年在那處秘境遺址內,白璧曾與彩雀府孫清打得有聲有色。
白璧卻沒有認出當年那個抱住一棵竹子不鬆手的“老修士”。
宗主孫結所送之物,是一對水龍宗深潭禁地才有的牛吼魚,此物實打實的百年一遇,極為稀少。關鍵孫結誠意十足,直接送出了一對,雌雄皆有,就更加難得了。故而就連李源都有些刮目相看,畢竟一個不小心,天底下可就不光是水龍宗才出產牛吼魚了。
所以陳平安主動說道:“孫宗主,以後但凡有事,有那用得著的地方,懇請一定飛劍傳信寶瓶洲落魄山,能幫忙的,我們絕不推脫。”
不單單是禮物貴重,陳平安才有此說,更多還是因為龍宮洞天內的金玉齋醮一事。
孫結抱拳道謝,然後忍不住問道:“可是披雲山旁邊的落魄山?”
先前議事堂內,李源只說此人是一位宗主,可沒有說山門根腳。
不過孫結也只當是這位別洲宗主的客氣話,沒有太過當真,畢竟雙方都不在一洲山河之內。水龍宗修士一向規矩行事,與人結緣不結怨。何況水龍宗的山上盟友,可不光是浮萍劍湖和大源崇玄署。
陳平安笑著點頭,“與魏山君有些私誼,照拂我家山頭極多,之前能夠僥倖躋身宗門,魏山君出力極多。”
武靈亭心中恍然,難怪,原來是傍上了一洲北嶽大山君的披雲山魏檗。
這位野修出身的水龍宗供奉,至今還不曉得自己的嫡傳弟子到底去了哪裡,更想不到眼前這個傢伙,剛好對此一清二楚,其實是去了青冥天下的大玄都觀。
裴錢神色古怪。有件事,她到現在,都沒敢跟師父說半個字,比如魏夜遊的這個綽號,到底是怎麼來的。
小米粒既失落,自家落魄山,咋個還不如魏山君的披雲山名氣大呢,又替魏山君高興得很,了不得了不得,披雲山的名氣大如渡船哩,都飄到水龍宗這邊來了。
小米粒打定主意回家之後,她得與魏山君說道說道,開心開心,多嗑瓜子。
一行人之後御風趕赴骸骨灘,不過在去披麻宗木衣山之前,陳平安帶著寧姚她們繞遠路,先去了一趟位於一洲最南端的南山寺,請香之前,陳平安讓白髮童子在外邊等著,後者點點頭,畢竟是佛門寺廟,它生前既有青冥天下的道官譜牒身份,如今又是一頭化外天魔,無論哪個身份,都不宜入廟燒香。
南山寺鋪設一條入海神道,矗立有一尊觀音菩薩像。
裴錢摘下竹箱,放好行山杖,跪地磕頭,小米粒就跟著裴錢一起磕頭。
陳平安雙手捧香,高高舉過頭頂,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許願。
寧姚也許了個願。
之後陳平安還在一處名叫妙金山的地方,種下了兩棵菩提樹。
南山寺外,白髮童子仰頭望向那尊菩薩像,猶豫了一下,還是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為某人祈福。
但願。
跋山涉水,風景秀麗。久別重逢,故人無恙。
入廟燒香,有求有應。異鄉遊子,又逢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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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騎龍巷的鋪子外邊,好像拉起了一張雨幕。
目盲老道人趴在櫃檯上,青衣小童踩在一張小板凳上,倆好兄弟,喝點小酒打打牙祭。
早些年還是黑炭小丫頭的裴錢,那會兒還在學塾上課呢,每逢下雨天,都會帶著小米粒,腳踩臺階上的雨水,裴錢美其名曰走龍門。陳靈均覺得幼稚得很,就只與她們走過一次。
哥倆聊著聊著,就說到了山上修行一事的大不易,陳靈均抹了把嘴,感慨道:“賈老哥,我這輩子修行路上,資質太好,麼得什麼風雨坎坷,唯獨到了小鎮這邊,有過幾次大凶險,差點就被人一拳打得白日飛昇了。如今想來,膽氣雄壯如我這般,還是有幾分後怕啊。”
當面罵阮邛,拍陸沉肩膀,公然叫板竹樓二樓那位崔前輩,一樁樁一件件的,哪個不是壯舉?陳大爺都不樂意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