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不是所有男女情思,都會是那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可能沒有什麼春種秋收,一個不小心就會心田荒蕪,就是野草蔓延,卻又總能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最後陳平安和李源,一起將邵敬芝和老嫗送到了島嶼渡口處。
在她們乘坐符舟離去後,陳平安輕聲問道:“有故事?”
李源白眼道:“沒啥故事可講。”
一起走回府邸那邊,李源笑道:“不會怪我多嘴吧?”
陳平安搖頭道:“寥寥幾句話,畫龍點睛,恰到好處。”
李源嘆了口氣,雙手抱住後腦勺,道:“孫結雖然不太喜歡打點關係,不過不會缺了該有的禮數,多半是在等著訊息,然後在木奴渡那邊見你們。不然他如果先來鳧水島,就邵敬芝那脾氣,多半就不願意來了。邵敬芝這婆姨,看似聰明,其實想事情還是太簡單,從不會多想孫結在這些瑣碎事上的讓步和良苦用心。”
陳平安笑道:“那我們就別讓孫宗主久等了。”
李源感慨道:“當了宗主,潔身自好還好說,再想善解人意,顧慮周全,就不容易了,以後家業越大,只會越來越難。”
他是看著水龍宗一點一點崛起,又一步一步分為南北宗的,李源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這般性子憊懶,事實上,水龍宗能夠躋身宗門,早年李源無論是出謀劃策,還是親力親為,都功勞極大,祖師堂那把位於右首的交椅,李源坐得問心無愧,只是歲月變遷,久而久之,才逐漸變得不愛管閒事,哪怕曾經被火龍真人罵句爛泥扶不上牆,他也認了。
陳平安點頭道:“老理兒。”
李源說道:“陳平安,你千萬別讓落魄山變成第二個水龍宗。”
陳平安雙手籠袖,在岸邊緩緩而行,笑道:“會爭取。”
別看李源瞧著跟自家那位景清大爺差不多,其實還是很不一樣的,前者只是懶散,其實心裡邊什麼事情都門兒清,至於後者,是真的缺心眼。
所以李源當這個龍亭侯,以後只會風生水起,不會被沈霖的靈源公府壓下一頭,如果換成陳靈均當家,估計就是每天大擺酒席,流水宴一場接一場,然後突然有天猛然發現,啥,沒錢啦?
李源小心翼翼問道:“既然你的媳婦是寧姚,那麼那個數座天下年輕十人之一的陳隱官?”
陳平安笑眯眯道:“你猜。”
李源踮起腳,拍了拍陳平安的肩膀,笑嘻嘻道:“陳公子,哪裡酸?給你揉揉?”
陳平安板起臉說道:“放肆,喊陳山主。”
來不及多看鳧水島幾眼,陳平安就離開了龍宮洞天。
乘坐符舟之時,陳平安抬頭瞥了眼那輪大日,按照當年李柳的洩露天機,懸空的那輪大日雛形,是濟瀆中祠年復一年的香火精華凝聚而成,李柳對此不以為然,直接給了個“胚子粗糙,不得其法”的評價,說哪怕再給水龍宗萬年光陰的打磨,也比不過醇儒陳淳安肩頭所挑起的日月。
陳平安收回視線,以心聲與寧姚說道:“我先前跟劉景龍提及一事,北俱蘆洲這麼多年,都沒有出現一位飛昇境劍修。”
北俱蘆洲劍修如雲,照理說是浩然九洲當中,最應該出現一位、甚至兩位飛昇境劍修的地方。
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當然與北俱蘆洲劍修趕赴劍氣長城有關,劍修或者在那邊戰死,或者大道斷絕,或者重傷,人數實在太多,比如劉景龍的師父,當時是仙人境的上任宗主韓槐子,原本只要留在太徽劍宗,就有希望躋身飛昇境。
哪怕此地劍修眾多,難免會均攤一洲劍道氣運,但是在此之外,肯定還有其他理由。
寧姚想了想,“北邊的白裳,如此惜命,他肯定有所圖謀,比如想要成為一個底子極好的飛昇境劍修,想要在北俱蘆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然後一鼓作氣奔著十四境劍修去。”
其實寧姚只要願意認真去想某個事情,她的見解,往往就會極其精準。
“之前聽裴錢說過,白裳曾經與清涼宗賀小涼撂下一句話,說要讓賀小涼一輩子無法躋身飛昇境。白裳此人,絕不會故意說些聳人聽聞的狠話。”
“此人開宗立派多年,又在仙人境停滯數百年之久,依舊只肯收取一位嫡傳弟子,如果換成是我,肯定是早已將飛昇境視為囊中物,所以才會覺得與其分心勞神,要經常與庶務打交道,不如自己一人煉劍,更有長遠收益。”
“白裳早年在劍氣長城的口碑,算不得多好,卻也不差,不像是個遞劍含糊的人,他之所以會錯過先前劍氣長城的那場大戰,只是等到蠻荒天下打到了老龍城,才跟隨天君謝實,一起走了趟寶瓶洲,說不定白裳就是在等,賭上所有劍修聲譽不要了,都要留在北俱蘆洲,等待某個更能旱澇保收的破境契機。”
陳平安點點頭,陷入沉思。
寧姚神色有些彆扭,還是以心聲直截了當說道:“我去浮萍劍湖,只是因為那邊有酈採,和陳李、高幼清這兩個家鄉晚輩。”
看似沒頭沒腦的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
陳平安回過神,笑道:“明白。”
寧姚笑道:“不會偷偷記裴錢的賬吧?”
陳平安疑惑道:“無緣無故的,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