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來鎖雲宗山門口這邊撒野,都不知道誰吃了熊心豹膽。他這一手,用上了巧勁,鎖雲宗內門弟子,都有機會與那一人雙拳壓數國的崔客卿,學點拳腳功夫,這一掌名為“撞心關”,是崔大宗師的成名絕學之一,專門拿來對付山上練氣士的。
雖然這位門房是修道之人,不是那純粹武夫,所以只學了個皮毛,不過這一手妙就妙在挨拳之人,暫時傷勢不顯,得過幾個時辰,那份拳意才能如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將那修士靈氣作為演武場,好似翻江倒海,既然有此妙用,門房就出手毫不留力,反正老道士只是傷在山腳,回頭對方暴斃死在遠處,與鎖雲宗又有什麼關係?
只聽砰然一聲。
那老道人雙腳離地,倒飛出去,向後一連串滑步,堪堪止住身形。
劉景龍心聲說道:“是客卿崔公壯的撞心關。”
陳平安笑了笑,拍了拍道袍,點頭道:“拳意不錯,希望此人今夜就在山上,其實我也學了幾手專門針對純粹武夫的拳招,之前跟曹慈切磋,沒好意思拿出來。行了,我心裡更有數了,登山。”
陳平安帶著劉景龍徑直走向山門牌坊,那個門房倒也不傻,開始驚疑不定,袖中偷偷捻出兩張繪有門神的黃紙符籙,“止步!再敢向前一步,就要死人了。”
那兩人置若罔聞,觀海境修士只得掐訣擲符,兩尊身高丈餘、身披彩色甲冑的高大門神,轟然落地,擋在路上,修士以心聲敕令門神,將兩人擒拿,不忌生死。
陳平安隨手一揮袖子,山門口瞬間空無一物。
修士急急祭出一張傳信符籙,往高空一拋,從山門口升起一道絢爛白虹,按照鎖雲宗門規,若有劍仙從山門口這邊問劍登山,需要祭出一張彩符,次之赤書,再次才是白虹符籙。
陳平安轉頭打趣道:“真是不給你面子啊。”
劉景龍說道:“暫無道號,還是徒弟,怎麼讓人給面子。”
陳平安屈指一彈,將那道才升至半空的白虹符籙打碎,門房大驚,忙不迭換了一張赤書符,結果等到符光沖天而起,尚未半山腰,就又被那個老道士頭也不轉,抬臂繞後,雙指併攏掐劍訣,打了個煙消雲散。
那門房臉色陰晴不定,依舊沒敢擅自祭出那張彩符,畢竟一經祭出,就要連累宗門立即開啟祖師堂陣法抵禦劍仙問劍,修士腳尖一點,身形長掠,高舉一掌,手掌晶瑩剔透,光彩流轉,一道術法凝聚五指間,水法凝為一條丈餘蛟龍,迅猛衝出,朝那“少年道人”的後背心處激盪而去,是這門房的壓箱底殺招了,祭出了一門生平絕學,修士這才怒喝道:“賊道人膽敢闖山,真真不知死活!”
這一記術法,如水潑牆,撞在了一堵無形牆壁上,再如些許冰塊拋入了大炭爐,自行消融。
那修士瞪圓眼睛,一咬牙,踏罡步鬥,雙指掐訣,祭出了件本命物,是一件群螭鈕玉雕山子,好似六條螭龍盤踞山中,他能夠擔任鎖雲宗的門房,哪怕境界不高,多少還是有點道行。修士捨不得用那搏命的手段,以心頭精血幫助群螭“點睛”,畢竟會傷及魂魄幾分,門房只是急急低頭,咬破手指,在那玉山子六處一一指點,驀然光亮照破夜空,幾條黃色小螭,被仙師點睛之後,頓時活靈活現,開始抬頭擺尾,就要離開
玉山子,撲殺那對師徒。
不曾想就在這一刻,那個只是拾階而上的老道人,只是笑言兩字,回去。
群螭如獲敕令,竟是當真重新酣眠去了。
臺階上邊,一位金丹修士領銜的劍修齊齊御風飄落,那金丹劍修,是個中年面容的金袍男子,背劍居高臨下,冷聲道:“你們兩個,立即滾出山門,鎖雲宗從不幫人出棺材錢。”
此人是鎖雲宗唯一的地仙劍修,是那小青芝山的祖師最得意嫡傳,也是如今山頭的峰主身份,至於那位元嬰祖師,早已不問世事百餘年。
這位劍修不曾想那登山兩人,只顧漸次登高,置若罔聞。
他冷笑一聲,長劍出鞘,抓在手中,一劍斬落,劍氣如瀑,在臺階傾瀉直下。
然後也不見那兩道人如何出手,那條如洪水劍氣就主動……一分為二,直奔山門不回頭。
那金丹劍修心中震驚,強自鎮定,祭出了一把本命飛劍,一條銀白長線瞬間在劍修和道人之間扯出。
陳平安瞥了眼那把“緩緩懸停”在自己眼前的飛劍,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隨便輕輕一撥,橫移出去數百丈。
金丹劍修心頭一顫,魂魄如水晃盪,與那門房厲色道:“還不快祭彩符通知祖師堂!”
門房戰戰兢兢祭出那張彩符。
鎖雲宗劍修多是出自小青芝山,那位身穿金袍極為惹眼的劍修沉聲道:“佈陣。”
劍光四起,目眩神搖。
是鎖雲宗的青芝劍陣,不過小青芝山與祖山那邊借了兩位劍修,不然人數不夠,無法圓滿結陣。
陳平安笑道:“花開青芝,不用謝我。”
一步跨出,來到劍陣中央,劍陣剛起就散,連那金丹劍修在內的七人,如花綻放,全部倒飛出去。
陳平安說道:“沒有仙人境劍修坐鎮的山頭,或是沒有飛昇境練氣士的宗門,就該像我們這麼問劍。”
劉景龍無奈道:“學到了。”
臺階更高處,位於半山腰,有個元嬰境老修士,站在那邊,手捧拂塵,仙風道骨,是那漏月峰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