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改變主意,坐回臺階,陳平安只好坐在一旁,就兩人像中間隔了幾個陸芝。
她眺望遠方,輕聲問道:“陳平安,劍氣長城是怎麼個地方?”
陳平安想了想,答道:“按照林君璧的說法,是個可以讓人捨生忘死的地方。”
她又問道:“我是想知道你心中所想。”
身邊年輕人,與他都是讀書人,都曾是劍氣長城的外鄉人,卻又都能被那邊的劍修視為家鄉人。
陳平安撓撓頭,沒說話,只是看那青神山夫人好像不等到答案就不走了,就借用了徐遠霞的那個說法。
絕非藏汙納垢之地,是報仇雪恨之鄉。
反正這也是陳平安的心裡話。
至於陳平安沒說口的另外那個答案,沒什麼可與外人說的。
自己與心愛女子,都還是少年少女時。
寧姚從劍氣長城來找他。
他就去劍氣長城見寧姚。
————
寶瓶洲,夜幕中。
正陽山的那處白鷺渡,細雨淅淅,道路鬆軟,夜風清涼。
來時兩人,去時三人。
青衫書生,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
身邊多了個眼神凌厲的少女,婷婷嫋嫋,她此刻幫著那白衣少年撐傘。
她偶爾一雙靈動眼眸,會閃過一抹痛苦神色。
每當這個時候,白衣少年就會輕輕扶住傘柄。
然後少女的眼神,就會立即恢復清明,一雙水潤眼眸,偶有情緒,好似池塘生春草,清清淺淺,一眼見底。
這就是田婉跟崔東山打了一個賭的下場。
賭注是他不用田婉與周首席牽紅線,只需要讓他遊歷一遍她的心扉,在這之前,會先給她幾天功夫,隨她關門,設定重重心關障礙,在人身小天地之內,各大竅穴氣府,打造層層禁制,崔東山唯一的要求,就是那隻花轎,別動。如果違反誓約,那人間就再無田婉了。
姜尚真感慨道:“花生,花生,好名字啊。崔老弟真是盡得山主真傳。”
崔東山一本正經道:“名字當然取得妙趣橫生,只是連我家先生一半的功力都沒有。”
少女眼神幽怨,沒覺得這個名字有多好,土裡土氣的。
她只知道自己失憶,什麼都記不得了,而且最頭疼的,是隔三岔五就全部忘掉昨天的事情。
至於身邊兩個,一個是她哥,一個是她爹孃指腹為婚的未婚夫……的爹。
也對,那青衫男子,長相是年輕,卻已經鬢角霜雪,真實歲數肯定不小了,只是不顯老。再一想,自己的未婚夫,若是模樣隨爹幾分,估計不會太差。
他們兩個,都是來正陽山與一位老神仙求靈丹妙藥的,就為了治好她的那個失魂症,不曾想在山腳那邊就吃了閉門羹,連山上仙人的面都沒瞧見,白費了好多銀子,家底都快掏空了。
姜尚真心聲問道:“什麼時候又打造出來了個瓷人?連我和你先生,都要瞞著?”
崔東山笑嘻嘻道:“先前不是折騰了個高老弟嘛,就想著給他找個伴兒,這不趕巧,剛好派上用場了。不是遇到田婉,都快忘了有這茬。”
姜尚真轉過頭,放緩腳步,破天荒的,滿臉認真神色,而且要與崔東山尋求一個確切答案。
崔東山嘆了口氣,點點頭,“我知道輕重,既然先生回了,以後都有先生在前邊,自然就不用我這麼做了。”
姜尚真如釋重負,笑了起來,說道:“這樣好。不然我舍了首席位置不要,都要離落魄山遠遠的。”
崔東山拍了拍姜尚真的肩膀,“不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根本說不出這樣的暖心話!”
姜尚真笑道:“咱們哥倆誰跟誰。”
崔東山轉頭說道:“花生,以後到了落魄山,你先打雜幾年,將來時機成熟了,你就會負責蒐集和匯總情報一事,以後說不定還要管著山水邸報和鏡花水月,責任重大,非常人能夠勝任,你的上司呢,就一個,當然是我,你異父異母的親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