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瑞道∶“來,來,來。死也要來!”
鳳姐道∶“這會子你先去罷。”
賈瑞料定晚間必妥,此時先去了。
第二日賈蓉來回鳳姐,鳳姐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賈蓉便笑道∶“嬸子放心,這回瑞老大回去至少也要躺十天半月的,何況還有借據在我們手上,以後有他好受的呢!──那芹兒卻也作怪,要了人家的錢還不算,居然說不能讓他白來,硬將瑞老大的後庭給開了。”
鳳姐笑罵道∶“這麼說你倒是個好人了?還不是一樣插了一腳!”
賈蓉笑道∶“那也是為嬸子出氣呀!我為嬸子辦了這件事,嬸子有什麼獎賞呢?”
鳳姐笑道∶“獎你的頭!你不知道問你媳婦要獎賞嗎?”
賈蓉道∶“她雖好些了,也還不能下床呢,如何獎賞?還是請嬸子你……”
鳳姐打斷道∶“好了好了,今天就便宜你了。死蓉兒,你還等什麼呢?”
賈蓉聞言大喜,便與鳳姐肆意歡會,一直到日頭偏西,這才離去。
按下鳳姐不表,卻說寶玉聞得可卿身體漸好,大是安心,不幾日傳來賈瑞暴卒,他也毫不在意,只是天天與黛玉一起。誰知這年冬底,林如海的書信寄來,卻為身洩重疾,寫書特來接林黛玉回去。賈母聽了,未免又加憂悶,只得忙忙的打點黛玉起身。
寶玉大不自在,爭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攔勸,只得灑淚而別。
因黛玉回去,剩得自己孤棲,也不和人頑耍,每到晚間便索然睡了。不料一晚睡至三更,卻覺恍恍惚惚,似又見到可卿,只聽她笑道∶“寶玉,我要先回太虛幻境了,你要記著來看我呀!”
說著便往前走,寶玉在後叫道∶“可卿姐姐,你等等,說清楚一點呀!”
可卿卻一步不停,轉眼便沒了蹤影。
寶玉大叫驚醒,卻見襲人匆匆進來道∶“二爺,剛才東府傳來訊息,蓉大奶奶……”
寶玉一驚,趕緊翻身爬起,追問道∶“她、她怎麼了?”
襲人道∶“東府蓉大奶奶沒了。”
寶玉一聽,只覺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
的一聲直噴出一口血來。
襲人等慌慌忙忙上來攙扶,問是怎麼樣,又要回賈母來請大夫。寶玉笑道∶“不用忙,不相干,這是急火攻心,血不歸經。”
說著便爬起來,要衣服換了,來見賈母,即時要過去。襲人見他如此,心中雖放不下,又不敢攔,只是由他罷了。
賈母見他要去,因說∶“才嚥氣的人,那裡不乾淨,二則夜裡風大,等明早再去不遲。”
寶玉哪裡肯依。賈母命人備車,多派跟隨人役,擁護前來。一直到了寧國府前,只見府門洞開,兩邊燈籠照如白晝,亂烘烘人來人往,裡面哭聲搖山振嶽。
原來彼時閤家皆知,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那長一輩的想他素日孝順,平一輩的想他素日和睦親密,下一輩的想他素日慈愛,以及家中僕從老小想他素日憐貧惜賤,慈老愛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
寶玉下了車,忙忙奔至停靈之室痛哭一番,回到房中仍是傷心不已。轉念一想,前幾日還聽說可卿身子漸好,如何這麼快便突然沒了?想必其中定有隱情。
卻說寶玉心傷可卿之死,又疑其中另有隱情,但此時東府中人聲鼎沸,也不便詢問,更重要的是根本就不知道該去問誰,因此上輾轉反側,一夜無眠,不覺已是天明。
剛洗漱完,就見襲人進來道∶“二爺,竟有件奇事呢!”
寶玉忙問端詳,卻原來秦氏之丫鬟名喚瑞珠者,見秦氏死了,他也觸柱而亡。此事可罕,合族人也都稱歎。賈珍遂以孫女之禮斂殯,一併停靈於會芳園中之登仙閣。小丫鬟名寶珠者,因見秦氏身無所出,乃甘心為義女,誓任摔喪駕靈之任。賈珍喜之不盡,即時傳下,從此皆呼寶珠為小姐。那寶珠按未嫁女之喪,在靈前哀哀欲絕。
寶玉聽了,不覺有些疑慮,瑞珠和寶珠都是可卿的貼身丫鬟,雖說可卿平日待人不錯,恐怕也沒到這地步,那會是因為什麼呢?難道……對了,一定是她們知道了什麼秘密,可卿之死決不是這樣簡單!想到此處,寶玉恨不得馬上去問個明白,可是瑞珠已死,寶珠任孝女之職,今日來祭之人必定眾多,想來也無機會問她,還是到晚上無人時再去吧!“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寶玉對自己說道。
在焦急的等待中,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了,終於那一彎殘月已悄悄地掛在天邊,寶玉也來到了寶珠的房前。正要敲門,卻聽裡面有些異響,寶玉心下奇怪,難道有人與我同一想法而先到了不成?於是便溼破窗紙,往裡一瞧,原來竟是賈珍。他怎麼會在這兒呢?只聽寶珠道∶“老爺,少奶奶剛死,你就饒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