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寶玉這才從剛才的迷亂中清醒過來,想到發生的事,不禁嘆了口氣,便下床穿衣。鳳姐此時也恢復了不少,見寶玉要走,忙道∶“寶玉,你……你這就走了嗎?”
“還不走,留在這幹什麼呢?鳳姐,我昨晚雖然看見了,又不會說出去,你又何苦……唉……”
“寶玉,那也是因為你璉二哥哥出去了那麼長的時間,我一時忍不住,才會被那死蓉兒騙了的。他說他媳婦可卿雖然長得美貌,卻不解風情……”
寶玉陡然聽見“可卿”
二字,不由一震,忙打斷道∶“可卿?賈蓉的妻室名叫可卿?”
“是呀,我和她向來親厚,不過要不是蓉兒說起,連我都不知道呢!只知她是秦業因老來無子,向養生堂抱的,不料秦業至五旬之上竟得了個兒子秦鍾。”
“秦鍾?我上次也聽她講過,據說人品俊秀,只恨無緣一見。”
“秦氏與她的小兄弟的感情卻是極好的,你要見秦鍾,跟她說一聲不就行了嗎?對了,昨兒珍大嫂子請我今日去逛逛,你正好與我一同前去,也就算我向你賠禮道歉了,如何?”
寶玉想想也好,便道∶“好吧,我回去換件衣服後再來。”
說著便拿起桌上的荷包,貼身藏好,又回頭道∶“這兩天的事,我們就算沒發生過,大家都忘了吧!”
沒等鳳姐回答,便走出門去。
寶玉心事重重的走著,偶一抬頭,卻發現一個人正轉過走廊,向外去了,背影倒是很熟悉,但一時也想不起來。寶玉也無心追查,就這樣回到自己的房中。
晴雯看見寶玉這副模樣,笑道∶“昨兒是落荒而逃,今兒卻是沒精打采,二爺,你這兩天是和二奶奶是怎麼啦?──去了這麼久,我差點就去找你了……”
似乎覺得說漏了嘴,她趕緊停住了。
“我……這兩天的事,你也都忘了吧!去給我找件衣服,我要和鳳姐去東府那邊。”
“好、好吧,我這就去。二爺,你沒什麼事吧!”
“沒事,你去吧!”
這些事實在是不好說,尤其是對晴雯,寶玉更是難以啟齒。晴雯應了一聲便去了,然而在她的眼睛裡,寶玉卻分明看出了擔憂和關心。
寶玉與鳳姐一同乘車去東府,兩人都是滿懷心事,因此一路無話。
一時進入寧府,早有賈珍之妻尤氏與賈蓉之妻秦氏婆媳兩個,引了多少姬妾丫鬟媳婦等接出儀門。那尤氏一見了鳳姐,必先笑嘲一陣,一手攜了寶玉同入上房來歸坐。
秦氏獻茶畢,鳳姐因說∶“你們請我來作什麼?有什麼好東西孝敬我,就快獻上來,我還有事呢。”
尤氏、秦氏未及答話,地下幾個姬妾先就笑說∶“二奶奶今兒不來就罷,既來了就依不得二奶奶了。”
寶玉因問∶“大哥哥今日不在家麼?”
尤氏道∶“和蓉兒出城與老爺請安去了,要天黑才能回來。可是你怪悶的,坐在這裡作什麼?何不也去逛逛?”
秦氏笑道∶“今兒巧,上回寶叔立刻要見的我那兄弟,他今兒也在這裡,想在書房裡呢,寶叔何不去瞧一瞧?”
鳳姐說道∶“何不請進這秦小爺來,我也瞧一瞧。難道我見不得他不成?”
秦氏便出去帶進一個小後生來,較寶玉略瘦些,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舉止風流,似在寶玉之上,只是怯怯羞羞,有女兒之態,靦腆含糊,慢向鳳姐作揖問好。
鳳姐喜得先推寶玉,笑道∶“比下去了!”
便探身一把攜了這孩子的手,就命他身傍坐了,慢慢的問他∶幾歲了,讀什麼書,弟兄幾個,學名喚什麼。秦鍾一一答應了。
寶玉見秦鍾人品出眾,秦鍾見寶玉舉止不凡,兩人自是一見如故,你言我語的,十來句後,越覺親密起來。一時擺上茶果,寶玉便說∶“我兩個又不吃酒,把果子擺在裡間小炕上,我們那裡坐去,省得鬧你們。”
秦氏笑道∶“寶叔既是愛清淨,便到我房中如何?你侄兒今天不在,也沒人會吵著你們。”
見寶玉點了點頭,秦氏便叫了個小丫頭領他二人去了。
此時既然只有二人,說話便也隨便得多。寶玉道∶“素聞你俊秀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簡直使我自慚形穢了。”
秦鍾道∶“姐姐曾多次講起寶叔的風采,今日見了,才知聞名不如見面,正是名不虛傳。”
二人惺惺相惜,於是相約明年一起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