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孫奐和潘濬二人之言,孫權沉默著坐在殿中,一句話也不說。
兵者國之大事,三年半之前在皖城的那次出兵,帶來的慘痛結果讓孫權傷筋動骨。未慮勝先慮敗,在這一刻幾乎成了本能。
當然,作為在任近三十年的吳國君主,大風大浪孫權不知道都見過多少次了。面對這種級別的心理波動,孫權的潛意識只會認為自己在持重。
孫奐眼見孫權還在遲疑,不禁出言催促道:“至尊,如此天時機不可失,臣請至尊勿要再遲疑了。”
孫權看向孫奐:“季明之意孤已清楚了。你與承明二人今日先留在武昌,就不要回夏口了。”
“另外,張梁現在在哪?”
張梁此人,孫權是認得的。
在孫權三年多以前出征皖城之前,張梁在夏口塢的校場上當眾提出了‘逆流遣將,與敵爭利’的戰略,還被孫權當眾嘉獎。而皖城大戰之時,魏國襄陽方面的水軍沿著漢水南下之時,還被張梁作為先鋒領兵擊破
人都是要歷練的,昔日的小將張梁,如今也算個不錯的水軍將領了。
孫奐答道:“稟至尊,張梁此時應在鄀縣左近屯駐。”
孫權點頭:“傳令,速詔張梁回武昌。前方水情如何,孤要親耳聽聽張梁所說!”
“臣知曉了,這就遣人速去召張梁來武昌。”孫奐行禮後,欲要和潘濬一同退下。
可潘濬此時卻行禮道:“稟至尊,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至尊恩准。”
孫權有些意外,可還是用微笑表達了一絲善意:“承明有何事要說?”
潘濬道:“至尊知道,漢使蔣公琰乃是臣的表兄,細細算起,臣與他也十多年沒見過了。臣方至武昌之時,聽聞蔣公琰作為使者正在館驛之中,還請至尊開恩,準臣前去拜訪敘談一下。”
說著說著,潘濬轉頭看了一眼胡綜:“還請至尊派胡將軍隨臣一同前往。”
胡綜是吳王近臣,很明顯潘濬這是為了避嫌。畢竟潘濬曾經效力過劉備,雖然打著探親的名頭,可還是要份外小心的。
可孫權卻似乎毫不在意,直截了當的笑著說道:“若不是承明說起,孤都差點忘了。十餘年前承明在家中被孤征闢之時,孤聽卿說過此事。”
“如今吳、漢兩國乃是同盟,已有左將軍與諸葛丞相珠玉在前,承明與蔣公琰也應有美談在後。承明自去吧,偉則在孤這裡還有要事。”
“臣謝至尊恩典。”潘濬行了一禮,而後與孫奐一同退出。
二人剛剛離去,孫權就站起身來,眯著眼睛在殿中踱步了起來,腳步聲的節奏緩慢而又清脆,襯著殿中的氣氛更加顯得焦急了。
“偉則,”孫權停在了離胡綜兩丈遠的地方,目光灼灼的看著這名心腹之臣:“方才孫、潘二將所言之事,你怎麼看?”
胡綜跪坐在席上,上身挺直,目光嚴肅的朝著孫權望去,搖頭道:“臣不贊同孫將軍與潘將軍之言。”
“為何?”孫權發問。
胡綜道:“二人身為領兵外將,自然欲建邊功以報君王,非如此不能顯出二人作用。國家軍事依仗將領,對於這等用武之言,只可讚賞不可打壓。”
“戰端易起,收場卻極難。至尊也下令召張梁回返,前方水情也不明。縱使襄陽可以輕鬆奪下,可奪下襄陽後呢?魏國若要報復,大吳又該如何應對?”
“而且從武昌向益州白水的諸葛孔明處傳訊,直至其出兵,其間間隔恐怕也要相隔至少一月之久。漢使蔣公琰說是要與大吳東西並進,可戰機稍縱即逝,哪能這般快就齊頭並進得起來?”
孫權嘆了一聲:“偉則這是穩妥之言,孤再好好思略一二吧。左將軍、右將軍和綏南將軍何時率部到達武昌?”
胡綜想了幾瞬:“已是八月二十四日,諸葛將軍是從公安順流而下,預計還有三日。步將軍與全將軍所部預計要到八月底才能到武昌了。”
孫權點頭:“偉則且去吧,將丞相和張子布二人召入宮來,孤有話要問他們二人。”
胡綜起身拱手應下,而後又補了一句:“那原定的從九月一日開始勸進,可要推後?”
孫權斜了胡綜一眼:“該如何做就如何做,孤還沒有決策呢。”
“是,臣知曉了。”
胡綜緩緩退出殿中,與殿外侍從吩咐了幾句之後,剛走到宮門處,就見到了在此等候許久的隱蕃。
“叔平來了多久了?”胡綜和隱蕃打起了招呼。
“胡將軍,在下也剛剛到此處。”隱蕃從袖中摸出了厚厚一沓文稿:“這是在下憑藉記憶,為大吳各處官員擬的幾封範例,可供勸進之時參考一二。雖說至尊讓在下決定,但事關重大,在下還是先拿給胡將軍閱覽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