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在建安年間,治國用兵之術比修身養性更為重要。清在一己,無益於百姓、也無益於大業之成敗,只是沽名釣譽罷了。”
徐庶說道:“陛下的意思臣聽明白了。如果一定要從才和德中選一個,才比德更為重要。並不是說‘德’不重要,而是‘才’更符合當下的需求。”
曹睿表示贊同:“的確如此。管仲背君事仇,奢而失禮。但管仲輔佐齊桓公九合諸侯。孔子曾說:‘微管仲,我其披髮左衽矣’。”
徐庶問道:“才德之論陛下說的很明白了,那孤和黨呢?”
曹睿瞥了徐庶一眼:“這個徐卿自己不知道嗎,難道還用朕說?”
徐庶此時也笑了出來:“臣明白了。說到底,陛下還是要糾正漢時之弊。”
曹睿說道:“正是此理。自漢末之後,什麼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八龍,士人之間相互品評高下,並以此作為依據來博取官職,這是置朝廷於何地呢?”
“龐德公和司馬德操將諸葛亮稱為‘臥龍’、將龐統稱為‘鳳雛’。若是此風延續下來,既然龍鳳都出來了,徐卿信不信日後還會有什麼‘麟’、什麼‘虎’之類的?”
徐庶被皇帝思維的跳躍繞的有些暈,隨即說道:“這……或許、或許也會有吧。”
曹睿在馬上轉頭向後面望去。司馬懿、蔣濟、幾名侍中和夏侯玄、姜維在離皇帝數丈遠的地方騎著馬,看了一眼又隨即轉過身來。
曹睿說道:“士人之間如此品評,其實就是朋黨之論了。”
“自漢末以來,士人往往不以孝悌德行為首,而以趨勢遊利為先。互相結黨評論,若與自己一黨,則百般讚歎將其捧上了天。若與自己相左,則愈加損毀以作懲戒。”
“所謂黨人黨人,這就是黨人。這不僅是結為朋黨,更是在毀壞國家選舉官員的制度。”
“建安末年開始,朝廷以九品中正來為士人定品,這是在挖士人之間互相品評的根子。雖然依朕看來,九品中正也有許多不足,但起碼比這種士人品評要好一萬倍。”
徐庶贊同道:“陛下說的極對。若還是得到黨人品評才能做官,我這種潁川寒門之人又如何能報效國家呢?恐怕臣現在還只是個縣吏吧。”
曹睿笑著說道:“徐卿可不一樣。卿是從劉備處回來的,大魏自然要任命為官的。”
徐庶也笑著點頭。
其實曹睿還是比較欣賞徐庶此人的。言語坦誠而又直接,曾在州郡任職、也曾任御史中丞,這就是地方經驗和朝廷經驗都有了。
而且從徐庶的交談裡可以看出,徐庶並不是如傳言中的、被迫離開劉備效力曹魏的形象。反倒像是很正常的一個跳槽一般,就像陳群、袁渙、田豫這些曾在劉備手下任職之人一樣。
想到這裡,曹睿準備向徐庶提問最後一個問題:“徐卿,卿也做過近一年的御史中丞。在卿看來,大魏朝堂的官員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徐庶沒有猶豫,直接說道:“陛下,臣以為是權責不明。”
曹睿微微睜大眼睛,緊接著問道:“權責哪裡不明?”
徐庶說道:“在臣看來,朝堂上的官員行事往往缺乏考核。雖然朝廷分派了職司,但做了多少事情、完成多少工作,卻沒有一個確定的依據進行評判。”
“臣做御史中丞的時候,也負責管理各州的刺史。但雖然名義上臣有這種職責,但實際上各州刺史的所為之事,臣基本無法管理和評價。”
“以此看來,朝廷官員有許多職位都缺乏考核依據。長期以往,官員之間也定會懈怠。”
曹睿點了點頭:“約定權責並對官員考評,朕懂你的意思了。”
“朕昨日還和大將軍、司空二人議論,軍中的層級頭銜頗多,比如將都尉一職只放在州郡、校尉一職只留在軍中。再比如中郎將並非常任,要改成將軍封號。”
“徐卿的右中郎將,朕到壽春之後給卿換成個將軍號。”
徐庶略顯惶恐的說道:“臣沒有寸功,又如何能有將軍封號呢?”
曹睿說道:“徐卿這又開始謙虛了。自此之後就不再設中郎將了,徐卿難道是想在軍中當個校尉嗎?”
徐庶這能說什麼?只能用沉默以示回答。
曹睿看向徐庶說道:“軍中、朝中之事複雜萬千,此戰結束之後,還當好好整頓一下。徐卿,你到時就隨朕回京,幫朕一同梳理這些制度、權責、考評之事吧。”
徐庶坐在馬上行禮說道:“陛下如此信重於臣,臣自當肝腦塗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