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希夷先是愕然,接著便失笑。
他笑眯眯道:“難為你能替少爺著想。只是我素來如此,又有這個名聲,若是忽然絕跡煙花之地,豈不虛偽做作?”
小秀急道:“那也不能破罐子破摔!”
韓希夷笑容一滯,道:“破罐子?你真這樣看你家少爺?”
小秀被他劍眉下炯炯星眸照得心虛,自知失言。
可是,他知道少爺品性高潔有什麼用?
郭姑娘知道嗎?別人會這麼傳嗎?
那裝飾旖旎、散發誘人光輝的花船上麗影穿梭,有人站在船邊召喚韓希夷,他懶得再同小廝較真,見畫舫上搭下長板,遂邁步走上去。
迎著招呼的女子,他臉上笑容不變,心裡卻自顧想道:“郭姑娘何嘗不知我是什麼樣人!若信我愛我,自然應承親事;若不信我,我再‘改邪歸正’也晚了,且有欲蓋彌彰之嫌。”
去秦樓楚館的人,就一定不乾淨嗎?
哼,他朗如明月,比誰都乾淨!
不去秦樓楚館的人,就一定乾淨嗎?
他冷笑,這可未必!
有些男人三妻四妾不算,還糟蹋一堆通房,在他看來,比逛秦樓楚館的男人更骯髒、更卑劣;更不要說那些表面道貌岸然,實則心思鄙薄,暗行偷雞摸狗、勾連曲折之事的無恥之流了。
這世上,真正品性高潔的男女鳳毛麟角!
不過話說回來,郭姑娘縱然知道他品性,但想著他在這裡和別的女子言談歡笑,恐怕也會不高興,心裡會酸楚。
他便遲疑起來,想象她用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不哭鬧不嘲笑,他頓時慌張,又心疼,想要對她溫言柔語明志。然此刻她不在眼前,他無以明志。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掉頭離開此地。
可是今兒他還有事呢,且來都來了,忽然走也奇怪。
他就想,往後還是不來了吧,小秀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等他成了親,有了妻,自然要收斂行止,不再涉足這等地方,比不得年少輕狂,因此也不算欲蓋彌彰,正是順理成章。若像今日非來不可,也要告訴她一聲,她好派人跟著他,然後放心。
他為自己量身定做溫柔夫婿的款式,反覆核對尺寸。
一路心思電轉,他順著鋪陳的大紅色地氈走進花船中央大廳。廳內奼紫嫣紅、環肥燕瘦,更兼嬌聲軟語,看見他,都迎上前來。
他腳下不停,徑直走向裡邊。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一邊走,一邊含笑打量周圍。
他,喜歡這樣地方!
念頭一起,他慌忙對心底安靜的人兒解釋:“別誤會,我不是喜歡這醉生夢死、消魂蝕骨的溫柔,而是這地方好比萬丈紅塵的縮影,無論什麼人到了這裡,都原形畢露。比在外面看得清楚真相。”
瞧,那邊那個書生,正一臉深情和一個女子對詩,不知道的,以為他們刻骨相戀,卻不知他就是個騙子,騙錢攻讀!
夏家兄弟也在座。
韓希夷一直奇怪:夏大人對長子教導嚴厲,對這兩個庶子卻十分縱容,任憑他們流連煙花之地。他們在此,想必今日醉紅樓又要推出新人了,因為他們兄弟最喜歡拔頭籌,彷彿這樣就顯自己乾淨了。
咦,那不是週記的少爺周逢春?
他正和紅蓮坐在一處。
紅蓮一見那俊逸無雙的身影,立即站起來。
“韓少爺,奴家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