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長輩們覺著我肚量小?”周氏蹙眉,哼聲:“還用說‘免得’麼,這家裡誰心裡不在說我肚量小?”
她含氣道:“你今日拐著彎地勸我,是不是晚上母親又說了你什麼?”
荀鈞抿唇,不說話了。
周氏見狀,心下了然:“這家裡上上下下的,都在維護那位新來的大嫂嫂,今兒個大夫人還當著一堆人不給我臉面,變了法兒地告訴那位大嬸嬸說我不好相處呢。母親今日也在場,她今日沒有說我什麼,我就知道晚上一定會尋你囑咐。”
荀鈞安撫道:“家裡人沒有貶低你的意思,都知道你是個心直口快的。你看以往大娘和母親何嘗說過你半句不是?”
“你將將嫁進來的時候,時常嘴快說錯了話,母親也沒為難你。也就是見著大嫂嫂進了門,家裡人想讓你改改態度,若是無意間說錯了話,叫新婦多想了,少不得要心裡不好受……”
周氏搶了話頭:“都是做媳婦的人了,她更是這家裡未來的主母,怎麼,還怕被人說幾句委屈?真以為自己還是個該人人都寵著的小姑娘麼。”
“反正我就是這性子,改不了。她要是做的不好、做錯了事,我一定得說出來,什麼情分啊面子的……”
她扯了錦被蓋上,悶悶道:“除非叫我心服口服,不然我憑什麼要改掉這十幾年的性子,就為了遷就她、讓她快活?”
荀鈞起身,倒了杯茶水給她,溫聲勸慰:“喝些水潤潤嗓,莫多想了,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周氏見著他溫潤和緩的模樣,到底是消了氣,低低應了一聲:“我並不是想對那位大嫂嫂不好,只是眼看大嫂嫂一進門,什麼手段都還未顯露,家裡人就都對她偏心,捧高踩低的,就差明晃晃地說我不如她討人喜歡了,我心裡不樂意。”
“家裡人對新婦都是格外寬容的,你別往心裡去。”荀鈞說:“且大娘一向是個周全的性子,今日把話揭開了說,可不是在踩你,她這是正大光明、坦坦蕩蕩的處理家事。”
周氏本就是個路見不平一聲吼的性子,如今有了身孕,脾氣愈發敏感了起來。他知道這段時日的周氏辛苦,故而什麼都讓著她。
但是周氏容忍心不夠,興起就要說出來,也不管合不合宜。不瞭解她的人見了,免不得會認為這位夫人嘴上不饒人。
岑黛這才剛進府裡,見什麼人都是第一印象,要是心裡埋了根刺,妯娌之間不融洽,以後家裡哪裡還能和氣得起來?
周氏喝了水,安靜地聽他說著:“大娘要是真的捧高踩低了,你見她捧大嫂嫂、說大嫂嫂比你強了麼?”
周氏抿唇點頭,沉吟道:“大娘沒捧高她,母親也沒有,她們未嘗表揚過一句大嫂嫂,只是在講這家裡的規矩和習慣。”
荀鈞便笑了:“這不就是了。大娘向來是個和氣性子,她要是再怎麼不喜歡人,也不會當著一堆人的面發火。大娘是家裡頭的主母,是荀家的臉面,做什麼事都是端著、忍著的。她放在臺面上說的話,並非是斥責,反而是一句提點。”
周氏心裡漸漸地想通了,握住夫君的手,撒嬌著笑說:“我最喜歡的,果然還是鈞郎這冷靜通透的性子,總能讓我靜下心來。”
荀鈞被她說得耳尖微紅,掩唇微咳,只道:“想通了就好,芙娘早些睡罷。”
吹滅了燭火,荀鈞躺倒在地鋪上,心裡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今日雖然講了這麼多,但周氏心直口快的性子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改得過來的,只願那位大嫂嫂能是個通透的性子罷。
——
翌日天還未亮,岑黛就聽見了身旁床榻動作的聲音。
她不太認床,但換了個新地方,一時半會到底還是沒能完全適應,故而睡得極淺,現下聽見一點動靜,人就有些朦朦朧朧的知覺了。
荀鈺見她眼皮動了動,但依舊還是像昨日早上一般未曾清醒,鬆了口氣,自顧自地穿衣裳起身。
身後岑黛忽然出聲,糯糯地問他:“師兄不讓人進來伺候麼?”
荀鈺回頭,看見小姑娘已經坐起身來,輕聲說:“小廝進來的動靜太大,會吵到你,我去外間洗漱就行。”
他抬高了下巴,扣好了朝服圓領處的一組金襻扣:“怎麼今日醒得這麼早?”
他記得昨日早上自己起身的時候,岑黛可還昏昏沉沉的一直沒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