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樹梢還高的一排濁浪洶湧而來,像怪獸獰笑著張開的大嘴,毫不猶豫地吞噬著經過的一切。
“水,水”那位佃戶瞪大眼睛驚恐地大喊著,轉身抱頭鼠竄。可沒跑出幾步,便被滾滾而來的洪水拍倒在地,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渾濁的激流旋渦中,那頭老黃牛旋轉著拼命掙扎,發出絕望的慘叫。但它微弱的叫聲很快被洪水發出的巨雷般的怒吼聲所淹沒。
當聶芸娘率領的斷後隊伍抵達時,戰場上已歸於平靜。芸娘尋到關將軍時,他正領著眾將在驃騎營架起的一口冒著熱氣的大鐵鍋前,舀了一點湯水,舉著一個大木勺品嚐。
見芸娘走來,關將軍關心地抬頭問道:“玉門關守軍可曾出關追擊?”
芸娘微微搖了搖頭,緩緩答道:“我部苦等良久,玉門關關門未曾開啟,也無一個追兵前來。”
關羽“哦”了一聲,又扭過頭去,繼續專心地品嚐起木勺中的湯水滋味。他吧嗒了幾下嘴,微皺眉頭,又放下大木勺在鍋裡攪了攪,說道:“難怪這驃騎營遇到我們老打敗仗,這伙食也太差了!少鹽沒味不說,也沒見大塊的肉啊!”。
他隨手丟下大木勺,拍了拍手吩咐道:“弟兄們,把他們的鍋砸了,重新架鍋造飯,好酒好菜我們大夥飽餐一頓。”
在眾人的嬉笑聲中,還真就有幾個壯漢邁步上前,將那口還冒著熱氣的大鐵鍋掀翻在地,更有好事的拿起手中的武器三下五除二將那口無辜的大鐵鍋砸的粉碎。
在一處高坡之上,騎在馬上的嚴老將軍頜下厚重的銀白長鬚隨風輕搖。只見他雙眉緊鎖,面色凝重。雖然撤離及時,只損失了數百名步卒,丟棄了一些輜重,護國軍並未遭受滅頂之災,但望著眼前的一片汪洋,嚴老將軍的心情卻愈加沉重起來。
身後的一員副將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將軍,匪賊這一招太過狠毒了!這洪水眼看十天半月難以消退,即使退了,道路泥濘,我大軍恐怕也寸步難行!十幾萬人在這裡乾耗著恐怕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向朝廷如實奏報,大軍先行退回大都休整,擇機再來剿匪。”
嚴老將軍抬手捋了一把自己厚重的銀鬚,重重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不無道理,老夫定會向朝廷如實奏報。但切不可輕言撤軍,自亂軍心。我大軍一撤豈不是正中匪寇下懷?再行出兵剿匪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了,只會養虎遺患,恐怕最終會落個難以收拾的局面!”。
副將詫異地問道:“那依將軍之意呢?”。
馬上的嚴老將軍沉思良久,猛然挺胸高聲道:“傳令下去,所有人馬原地休整,加強操練,待大水退去,發動總攻,不滅太平匪寇誓不回朝!”。
廉彭將軍帶著累累的傷痕,低著頭騎在馬上。比起身上所受的創傷,他心頭的傷口更深更痛,此刻仍在汩汩淌血。征戰多年,從沒有像今日這般窩囊過,本想裡應外合,全殲匪寇,卻被這夥奸詐的匪寇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回首望了一眼身後垂頭喪氣的殘兵敗將,長嘆一聲。當杜仲年再次揮舞長刀,面目猙獰地向他殺來時,他便抱定了魚死網破、殺身成仁的決心。自背後刺來捅在他肩頭的一槍,使他頃刻間信心崩塌,在幾員副將拼死的保護、裹挾下,他頭腦發昏、稀裡糊塗地隨他們殺開一條血路,逃了出來。
如今,內心卻沒有逃出生天的絲毫喜悅,相反,他後悔為什麼沒有戰死當場。再想到臨行前馬鈺將軍期許的目光,諄諄的教誨,有何臉面回去面對他?廉彭將軍勒住戰馬,長長吐了一口氣,眼角含淚,“唰”的一聲抽出了佩劍,橫著架在自己的脖頸之上。
緊隨其後的一員副將見此情景,大驚失色,“噗嗵”一聲滾鞍下馬,跪倒在地,哭喊道:“將軍萬萬不可呀!勝敗乃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後面的將士們都被眼前發生的這一幕驚呆了,片刻之後,有更多的人跪倒在地,默默地望著他們的主帥。
廉彭將軍眼角的兩行熱淚順著面頰滾落,他遲疑了一會兒,羞愧地咬牙緩緩收起了佩劍。擺手道:“都起來吧!我們不回大本營了,老子就不信了!全軍掉頭,去玉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