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澄舉起酒杯道:“願聞其詳。”
麻祺章挺了挺肚子,向後靠了靠說道:“官場之上,京官你死我活,勾心鬥角,為的是一個權字!外放之官,費盡心機,欺上瞞下,為的是一個錢字!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看大戲,唱的“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吧?當時你我還感慨良多。現在看無非自欺欺人,簡直是瞎扯淡!為官之道,第一得跟對了主子,第二須聽命於朝廷,第三要自己落得實惠。至於無知小民,那就是一群養在圈中的肥豬,到時候拉出來放放血,吃吃肉就成了!為他們做主?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呢!”。
李景澄微閉雙目搖頭嘆道:“看來為兄這麼多年的聖賢之書都白讀了!”。
雖然腹中空空,仍然感到很餓,但望著滿桌佳餚,李景澄忽然有一種難以下嚥的感覺。
“賢弟今後不知有何打算?”麻祺章探頭問道。“不如留在為兄這裡,一面幹些輕鬆地文案差事,一面繼續攻讀,等到大比之年再去一展宏圖,金榜題名如何?”。
李景澄抱拳道:“多謝四哥美意,只是小弟對富貴功名已無過多奢望。只想四處遊歷一番,增長些許見識。”
麻祺章笑道:“看來是我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神呀,想去透透氣也好。那為兄也不強留,贈你些路上盤纏就是。”他抬手指了指平州方向接著說:“那個地方別去,否則莫名其妙做了刀下之鬼豈不抱憾終身?”。
李景澄低頭道:“四哥的教誨小弟記下了。”
第二天一早,李景澄終於吃了頓飽飯,猶豫再三,還是接過了麻祺章所贈的銀兩,背起行囊,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聶芸孃親自押運糧草趕到了萬州城。辦理完各種交接手續,低著頭來見關羽。
關將軍嚴肅地屏退左右,待四外無人時,嬉皮笑臉地輕輕將芸娘拉入懷中,笑道:“這才多久未見,你就想我了?怎麼自己親自押運糧草前來了?”。
見她沒有吱聲,關羽奇怪地伸出雙手,輕輕捧起了她光滑柔嫩的雙頰。卻見芸娘臉色蒼白,眼圈還微微有些發紅。
關羽不禁心疼道:“怎麼了?你是哪裡不舒服還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
聶芸娘輕輕搖了搖頭,嘆息一聲,伸出雙臂緊緊環起關羽的腰,伏在他的胸前輕輕說道:“原本只是藉故想來看你一眼,卻不料在途中遇到掩埋兩軍陣亡將士遺體,虎賁營中有太多我熟悉的面孔。芸娘忽然想到這些兵卒真的很可憐,如果說當初舉起義旗一心推翻朝廷,為了後輩子孫謀得一個太平盛世也還死而無憾。可如今被迫與你們以命相搏落得橫屍荒野又算什麼呢?如果你們將來真推翻了朝廷建國立朝又會怎樣對待其他各路義軍呢?”。
關羽憐惜地捧起她的面頰,在她光滑潤白的額頭上狠啄了一口,笑道:“你也算馳騁疆場的一員猛將,怎麼忽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到底還是女人心腸!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喝涼水。想那麼多幹嘛?憑空徒增煩惱!”說著話的同時手腳開始不老實起來。
聶芸娘按住了他亂動的雙臂,眨動著長長烏黑的睫毛直視著他的雙眼嗔道:“不許碰我,我今日心緒不佳。還沒問過你呢,你可曾娶過妻室?”
關羽呆了一呆,轉念想到:這個世界的女子恐怕早就對男人三妻四妾習以為常了,而且早晚聶芸娘也要與歷詩晴見面的,沒必要刻意隱瞞,不如實話實說。
聽完關羽的講述,聶芸娘幽深的眸子裡波瀾不驚。她伸手從關羽的懷中抽出了她的那把匕首,輕輕放在關羽的掌中,淡淡道:“殺了她,娶我。”
關羽一驚,不由得倒退了一步,他認真盯著聶芸孃的臉頰,看她的表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聶芸娘鄭重地說道:“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人,你若心中有我,就不該再有他人。憑什麼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卻要從一而終?別人我管不著,要做芸孃的夫君不可以!”。
關羽撓了撓頭,平日的伶牙俐齒不知跑哪去了,面對嬌俏可人的聶芸娘他竟是無言以答。
已成為紅巾軍地盤的涿州府夜晚安靜祥和,一輪明月高懸天際。大多數人此時已酣然入夢,沒有人注意到一個一身夜行衣的黑影在屋脊間跳躍。
黑衣人身材矮小,步法靈活,肩後綁著一個黑色的大布包。月光之下,此人長著一雙老鼠似的亮晶晶的小三角眼,倒八字眉,一縷小鬍子像條剪斷的老鼠尾巴,在頜下晃盪。他便是江湖人稱“竄天猴”的飛賊侯三。只見侯三伏在一座高高的屋脊之上,從袖中輕輕擲出一枚小石子,小石子在地上彈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滾出去老遠。
侯三側耳聽了聽,院中沒有任何動靜,更沒有聽到嚇人的狗叫。投石問路之後,侯三雙腳點地,縱身從屋脊上飛落而下,穩穩地落在院中。蹲在地上停了片刻,眼睛適應了一下週邊的黑暗,迅速辨別了一下方位,他便俯下身子朝堂屋摸了過去。雙手輕推房門,竟然是虛掩的,侯三不由心頭大喜:運氣太好了!
鑽入屋內,他從懷中的一個小竹筒內取出火折,先貼近窗邊觀察了一下院中動靜,輕輕一晃手中火折,屋內便有了亮光。堂屋中有一個厚重的紅木八仙桌,桌的四周雕刻著做工精巧的靈芝紋,不用問這也是一戶殷實的富戶。侯三正低頭專心致志地尋找值錢的物件,忽聽窗外院中一聲輕咳,他連忙吹滅了火折,貼著牆根矮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