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矇矇亮,旭日將升,伴隨著鳥雀呼晴,萬物復甦,程思雨從夢中醒來,感覺腦袋有點昏昏沉沉,嘴巴發熱,喉嚨乾燥得小聲地咳嗽了幾下。昨晚的那個夢起初很美很幸福也很不真實,她夢見時光倒流到小的時候,美麗的母親與影影綽綽看不清臉孔的父親溫柔關切地牽著她的小手帶她到遊樂園遊玩,一起坐旋轉木馬與摩天輪,她望見爸爸媽媽眉歡眼笑,對她輕言細語,媽媽時而拿著手帕擦拭她臉上因為鬧騰玩耍所流的汗水,爸爸舉著她騎在自己的肩膀上玩騎馬馬,父母間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一家人歡聚一堂,其樂融融。不知何時母親的面孔瞬間猙獰扭曲,對著她淒涼慘笑,父親的臉孔也變得模糊渺茫,離她越來越遠直至煙消雲散,程思雨大驚失色,哭著掙脫了母親顫抖的手追著爸爸哭叫,大喊著“爸爸你不要我了嗎!爸爸你不要走!”直到夢醒了她才發現枕頭溼了一片,心裡都是涼的。
程思雨照例與團隊成員跟隨張總到來到會議室開會,繼續昨天未完成的洽談事宜,中途遇到了一個術語的問題程思雨停頓一下,思索半刻後腦子一個靈光就立馬把重點轉述得如同行雲流水、準確無誤,客戶對她投來滿意的目光。只是會議結束過後,出乎她的意料,完美主義的張總喊她留了下來,她知道自己要遭殃了,張總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怒目圓睜地斥罵她在會議上的停頓,把她在會上的表現說的一文不值,聲音大得讓留在會議室裡的整個團隊成員目光由原本的看熱鬧轉為驚異再轉為同情。
或許是人總得在打擊中崛起的思想影響著程思雨,她並沒有心灰意冷,垂頭喪氣,她想起沈凌風說過讓她不懂就請教杜逸凡的話語,立刻就拿出手機撥打了杜逸凡的號碼,即使她心知肚明,她不應該打這通電話,但猶豫過後最終還是按下了撥通鍵。如她所料,杜逸凡約她在上海的一間幽靜咖啡館交談,程思雨把早已整理好的檔案資料整齊地鋪排在餐桌上,等到杜逸凡前來,他們就爭分奪秒地開始就檔案討論與分析,完全沒有因為昨晚的事情而產生隔閡,兩人默契地對那晚的一切絕口不提,彷彿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彷彿昨晚只是程思雨酒醉之下的神志不清的臆想,令她隱隱懷疑杜逸凡是裝作忘記了還是真的什麼都忘了。杜逸凡確實如凌風所說,是個極其富有耐心的好導師,認真負責,專心致志,對程思雨所提出的問題一字不漏的都記錄下來,又同一個問題舉一反三地對程思雨分析鞏固,把自己歷經商場多年的經驗與心得分享給她,也教導著一些在職場上必須懂得的人情世故與工作技巧,他在滔滔不絕的言語中表現出來的才能與敬業,都讓程思雨感到敬佩、受益匪淺,更是無可避免地加深了他在她心目中一貫留下的好印象。
隨後的工作程思雨確實把理論運用到實踐當中,她秉承了杜逸凡的教導,翌日跟隨張總帶領客戶參觀公司在上海的分廠以及周邊的環境,也是為了增加外國客戶們對公司的信心,從而達到生意成交的目的。上海的天氣變幻莫測,說時遲那時快,原本還是晨早的風和日麗與天朗氣清,剎那就轉為天上的烏雲遍佈,猝不及防地下起了牛毛細雨。程思雨暈暈沉沉,心想著自己可能是感冒了,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和精神的疲倦,又不自控的哈赤一聲。大家一致面不改色,並沒有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細雨動容,繼續朝著前方步履安詳,紛紛發揮著自己的敬業本色,只是雨越下越大,斜風細雨漸漸變得濃密,大家不由自主地步履如飛,直到經過了一間便利店,程思雨不顧身體自告奮勇淋著雨飛奔進去掏腰包買了好幾把雨傘,繼而遞給張總與客戶還有同事們,她想起了杜逸凡昨天對她所說的話,要立身於職場並且站穩腳跟就必須懂得看人臉色,懂得時務,總的來說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還得摸清自己老闆的性子,弄清楚他的喜好與需要再對症下藥,根據幾天的相處程思雨就察覺到張總是個特別看重員工對人際關係的處理和頭腦機靈的人,她立刻走到客戶身旁主動幫她舉起了雨傘,熱心地微笑表示願意為她工作與服務,張總望著她會心一笑,罕有地投來一個滿意的目光。不過得到老闆的認可總是得付出一些細微的代價,就在她發現自己頭髮被覆蓋的雨珠溼透的同時,後背的衣衫漸漸被雨瓢潑得溼了一大片,貼著肉體也感到涼颼颼的,這無疑會加重她這幾天在上海由於水土不服所潛在的感冒病毒,想到這點,程思雨就好像心理暗示般地忍不住地又捂住嘴巴小聲咳嗽起來。
這一天工作終於結束了。雨依然越下越大,滂沱大雨,她撐著雨傘下了計程車後就拖著沉甸甸的步伐與腦袋跑到了酒店門口,眼一瞥隔壁不遠處有一間幸福藥房,二話不說進裡頭買了一盒感冒藥與退燒丸以備不時之需。一回到酒店後她連忙脫下身上半乾半溼的衣服,洗了個熱水澡,連頭髮都還沒有徹底吹乾就就筋疲力盡地倒進了被窩裡昏昏入睡,直至晚上九點鐘她又因為咳嗽醒了,恍恍惚惚間摸了一下臉部與額頭,只覺得說不出的滾燙,胃裡彷彿有重重熱浪在翻湧,難受極了,想來自己還沒有吃飯,卻也沒有一絲胃口,就開啟了自己剛買的退燒藥和感冒藥吃下,又躺在床上繼續歇息等候入眠,但翻來覆去輾轉反側還是難以入睡,一種乾嘔的感覺湧上喉嚨,她下床衝去廁所里扣著喉想要把裡面翻滾的東西吐出來,也只是徒勞,只好繼續坐在床上閉著眼睛小憩,頭暈腦脹,四肢無力。
過了半個小時,手機的鈴聲響起,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床頭櫃上放置的手機機械性地按下接聽鍵疲憊地說了聲:“喂。”其實在心底裡非常希望此刻能聽到沈凌風磁性低沉的聲音。
電話那頭沉默了。
“喂,是誰呢?”程思雨有點疲乏又心急的問。
“是我,思雨。”電話那頭響起了杜逸凡淡然的聲音。程思雨感到有點失望,又倏然有點驚奇。
“啊,逸凡,有什麼事呢。”她說著,聲音有點虛弱。
“啊。就是現在雨比較大,你呆在酒店不要到處跑,不然淋雨了生病就不好了。”杜逸凡停頓了一下,又關切地叮囑道。
程思雨這才看了一眼窗戶外那密密集集的狂風暴雨,雷電交加“崩”的一聲在浩瀚無垠的夜空中兇猛地劈了一道凜冽的閃電,她抖擻了一下,聲音顫抖地說:“我睡到現在都不知道外面下這麼大的雨,怪嚇人的。”,說完又咳嗽起來。
杜逸凡聽出了程思雨聲音的不妥,有些擔憂地問:“你怎麼了,聽著不太對勁,是生病了嗎?”
他的問候與關愛在此刻病怏怏的程思雨心裡無疑是一把溫暖的爐火,她有點感動甚至是訴苦地說:“今天外出工作的時候淋了點雨,加上本來就有點感冒,現在估計是發燒了,本來還想著老闆說明天下午才有活動明早就可以起床晚一點,就打算先回酒店睡一覺等醒了再吃飯的,但是現在雨下得這麼大,連胃口都沒有,也只能呆在酒店等雨停了。”
“你發燒了嗎?上醫院沒有?”杜逸凡聲音帶點急切,緊張地問。
“沒上醫院呢,吃了點退燒丸,但是好像也沒點起色。”程思雨囁嚅著說。
“你飯沒有吃,發燒也不上醫院,你這不是胡鬧嗎!”杜逸凡的聲音聽著有點生氣了,他覺得自己要被她氣死。
“沒關係的,我不餓,真的,去醫院太麻煩了,我第一次來上海又不認識路挺不方便的,再說發燒吃了退燒丸再躺會就沒事了,這需要時間,小時候我發燒我媽媽也不理我的,都是吃個藥丸出身汗就自然康復的,還能長高呢。”程思雨原本只是想找一個人訴說一下自己的疲憊和辛苦,沒料想到杜逸凡竟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連忙故作輕鬆甚至是用詼諧的語氣說。
“你必須上醫院,我現在過來接你。”杜逸凡嚴肅地,命令地說,強硬得與他平常一派的形象
程思雨看著窗外的天色陰暗,電閃雷鳴,一件不知名的被疾風颳走的衣裳飛快地略過窗邊,她連忙拒絕地說:“不用了,現在雨大的很,而且還颳著颱風了,你現在過來很不安全,我沒事的,等雨停了我就去醫院好嗎?”
“你房號多少,我上來接你。”杜逸凡不容違背地詢問道。
“523。”程思雨見不可推搪,無可奈何地回答道,但還是覺得內心過意不去,勸說:“逸凡,你現在開車真的危險,我覺得...”電話另一邊沒等她說完陡然掛了,只剩下“嘟嘟嘟”連綿不斷的聲響。
在這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杜逸凡在濛濛大雨裡風馳電掣般地駕駛著車子,刻不容緩地幾近是狂奔著衝上程思雨的房間,才看見她早已經著裝整齊地站在房門等著他,亭亭玉立,美麗依然,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你怎麼不在房裡等我,你已經生病了,站在外面著涼了不更是雪上加霜嗎?”杜逸凡脫口而出,臉上寫滿了責備與擔心。
程思雨有些被他的反常表現搞懵了,怔了一下,小聲地說:“現在是春天不是冬天了,站在門口也不會很冷的,況且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們孤單寡女共處一室畢竟不太好。”說完這一句的時候程思雨尷尬地低下了頭,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抹緋紅。
是的,他差一點就忘記了,她是他的好兄弟的女朋友,該有的界限還是得穩守,他恢復平靜若無其事地帶她下樓,一路上都往她的方向撐傘,以至於左邊衣服肩膀位置溼了一大片也沒有發覺。
來到醫院後,杜逸凡幫她掛了號,扶著她坐在位置上等候就診,也不知怎的今晚掛急診的人特別多,這讓杜逸凡心急如焚,即使他依然沉靜地坐在位子上,但程思雨還是能留意到杜逸凡急切的眼神和緊繃的臉孔,這讓她她忽然想起了皇帝不急太監急這句話,明明生病難受的是她,但杜逸凡比她還要緊張,還要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