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澄源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倪元璐,看著他低眉垂目一副不為所聞的樣子,終於橫下心對著畢自嚴說道。
“我大明這些年來,內外兵災民變不斷,各地又水旱連年,國庫之內早就已經三空四盡了。
先帝修三大殿,更是耗費金錢無數,國庫都已經開始寅支卯糧了。現在又要為先帝修建大工,又要治理海河,可以說到處都有花費銀子的地方。
然而陛下為了自己出行方便,居然對京城道路大肆翻修,內外城的坊牆都拆除了不少。陛下剛登基就如此濫用民力,同隋煬帝有何區別?
還望老前輩體恤百姓困苦,停了京城這些大工,節約國庫資金,為我大明儲存幾分元氣。”
畢自嚴喝下一口茶後,放下了茶盞。這才慢吞吞的對著陸澄源說道:“京城道路建設及興建的各種工坊,據老夫所知,國庫沒有出過一分銀子。”
陸澄源愣了愣,他下意識的否定道:“老前輩是不是被矇蔽了,這戶部郭尚書最喜歡迎合聖意,陛下要修建京城道路,他怎麼可能不出錢。”
畢自嚴搖了搖頭說道:“京城各處道路修建一期工程,共分成了129個專案,統一由市政廳登記備案,並負責審查工程質量和工程驗收後撥款的事務。
根據市政廳對於專案資金的籌集說明,大興、宛平兩縣籌資三分之一,順天府籌資三分之一,陛下內庫撥款三分之一,暫定工程資金為15萬兩白銀。”
陸澄源腦子有些亂,他正想著怎麼反駁的時候,倪元璐抬頭注視著畢自嚴,認真的問道:“大興、宛平兩縣如何籌資?難道是在小民身上攤派嗎?順天府又上哪去籌資?”
“大興、宛平兩縣,將會以本縣的工商稅作為籌資來源。順天府的資金份額,已經由陛下代為墊上了。作為交換,新開設的北京棉紡一廠將會獲得五年的免稅期。”畢自嚴神情有些奇怪的說道。
“大興、宛平兩縣的工商稅,說到底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嗎?這還不是在盤剝小民?”陸澄源似乎聽出了破綻,頓時義憤填膺的嚷嚷道。
畢自嚴頓時不樂意了,作為一名經濟工作經驗豐富的官員,他可不認為收取工商稅就等於盤剝小民。
“端本這話就說的無禮了,士、農、工、商,除了士人獲得優待免稅之外,其他三個階層繳納稅賦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怎麼能叫盤剝小民?
商人如果可以不繳稅,那麼農人和工人要不要繳稅?如果天下沒有人繳稅,朝廷拿什麼發放官員的俸祿,和供給邊關將士糧餉?”
陸澄源被噎住了,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為自己辯白道:“我不是說收取商稅不好,而是商稅規定收取一分,底層小吏就能收到十分,難道這還不算盤剝小民嗎?
如果大興、宛平兩縣要收取5萬兩稅金,那麼這些小吏很有可能就會收取50萬兩。如此一來,繳不出稅金的商人就會破產,外地的商人們就不敢入京行商。
京城的吃穿用度皆來自於外地,要是商人不入京,貨物運不來京城,則市面上必然百物騰貴。皆時,身為順天府的大人你要如何自處?”
畢自嚴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這陸澄源說的話固然有些偏激,但是根據他的官場生涯來看,這倒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倪元璐觀察了下畢自嚴的神情,不由開口詢問道:“大人為何不願意停下,這修建京城道路的工程?在晚輩看來,這修建道路一事,挪到日後國庫寬裕的時候動工,也沒問題啊?”
畢自嚴看了兩人一眼,嘆了口氣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修建京城道路的勞工,都是從京營精簡下來的人員,約有三萬五千餘人。
他們每天干八個小時,日工資8分錢。加班兩個小時,加班費3分錢。大多數人都能幹滿10個小時,這就是一角一分錢,這剛好是四海商行一斗米的價格。
如果停下了這些工程,這些勞工就會失去工作。而京營已經不會再發月糧給他們了,3萬5千人加上他們的家屬,最少也有7、8萬人。你們以為,7、8萬沒飯吃的人,呆在京城會是一件好事嗎?”
倪元璐頓時沉默下去了,陸澄源還是有些不甘心,他嘟囔著說道:“難道就不能,讓京營再把他們召回去嗎?”
畢自嚴像是看白痴一樣,看了陸澄源一眼,沒有理會他。倪元璐想了許久,才試探的問道:“既然陛下都掏了順天府的份額,難道就不能讓陛下連大興、宛平的份額也給填上嗎?”
畢自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說道:“順天府的份額是拿棉紡廠的稅收抵消的,陛下替大興、宛平出錢,想必一定會要求拿兩縣的工商稅作為抵押。你確定讓宮中的太監收稅,會比胥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