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用力一抖,想象著火焰從自己手裡燃燒起來的畫面。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雖然那天夜裡他的手確實地升起了火焰,但埃斯特爾並不能很好地控制它,有時想要它燃燒卻無用,有時無事卻會意外地點燃起來。好在直到現在這意外的能力都還沒有被賽琳外的第三個人知道。埃斯特爾明白,如果眾人看見他燒起來,估計會引發不小的騷亂。
那是火焰將將減弱了一些的年歲。在此之前,火焰是無休止的。到處都在打仗——那離埃斯特爾似乎是遠到可以忽略不計的事情;到處都在打擊“上帝的敵人”——人們說因為宗教裁判所的努力,女巫終於越來越少了。但在埃斯特爾看來,宗教裁判所的努力到底是指“辨別”還是指“屠殺”,倒是令他思索了許多次。雖然這偏遠無名的小鎮沒有發生過一起女巫審判,但聽著遠方時常傳來的訊息,埃斯特爾也常常疑問上帝的威光下為什麼會產生那麼多與惡魔結盟的人。當然,這些話他不會向修女提問,即使是保持自己平日的態度就已經被人冠上“冷漠”、“不敬神”、“沒人情味”這樣的他不想再因為那些問題而讓修女覺得為難。
在看似緊湊的時間裡,埃斯特爾的腦海進行著快速而漫長的遐想,而那些思索最終都會慢慢向著同一個問題靠近,那就是他與賽琳到底從何而來。
就在他沉思之際,一個有些突兀的身影進入了他的視野。
埃斯特爾不確定其他人是否能看到那個身影,但是已經在院子裡的修女們依舊與往日一樣沉默而快速地走著,甚至與那近在咫尺的身影擦身而過。
那是一個身披長袍的人,因為袍子的遮掩,既看不出它的性別,也看不見它的模樣。它的身下騎著一匹顏色深青、好像已經死掉的馬,那馬走的極為緩慢沉穩,坐在馬身上的人看不見一點顛簸,那身影就這樣緩緩地踱步在修道院的院子裡,好像在自家花園裡遛馬的領主似的。
埃斯特爾看了看修道院緊閉的大門,他斷定那是一位不速之客。
忽然,似乎發現了有人在窺視它,騎在馬上的身影猛地抬起頭來看向了星辰所站立的視窗。
看見那張臉的時候,一股寒冷的恐懼令星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不能被稱為臉的,因為沒有一絲一毫的皮肉在上面。那只是一具骷髏,用它空洞洞的眼窩空妄卻準確地注視著埃斯特爾。
骷髏抬著頭看埃斯特爾,埃斯特爾低著頭看骷髏。
片刻之後,骷髏向埃斯特爾招了招手。
那動作的意思很明瞭:你來。
那時候,埃斯特爾不知怎的,好像憑空裡升起了一股氣力。他看著那眾人皆不可視的骷髏,他覺得如果不去回應他的呼喚,修道院的下場一定不祥,而他們的上帝將會對這不祥無動於衷。
就在埃斯特爾跑到樓下,直視著那與他只有幾步之遙的身影時,他的身後響起了賽琳的呼聲。
“埃斯特爾!”
埃斯特爾循聲回望,賽琳站在他身後。她的臉上同樣寫著恐懼與驚訝。即使獲得了超乎常人的天賦,她也依然不能相信骸骨能夠騎在馬上肆意行走。
骷髏再次向他們招手,並且拽了拽馬的韁繩。那翻著白眼的死馬便擺著頭調轉了方向,拖著死氣沉沉的青色身軀向門外走去。
兄妹倆看得見,那馬和身披長袍的骷髏彷彿虛假的幻想一般徑直穿過了巨大的鐵門走了出去。
埃斯特爾走上前去,賽琳卻從後拽住了他。
“別去,”賽琳感覺得到,那骷髏要的是埃斯特爾,“我覺得它不正常。”
“嘿,”一位長相刻薄的修女走上前來看著兄妹倆,雖然年紀比克洛伊修女稍微大了些,但她的面相比修女老得可不止一星半點,“你們要去哪裡?待會兒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呢,可不能讓你們就這樣走了!”
埃斯特爾面無表情地看了看修女:“不好意思艾瑪修女,可能我們要晚些回來了。”
說完,他向著大門走去。門外,騎馬的骷髏十分禮貌地等待著二人。
“你……”修女想要阻攔,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看著埃斯特爾與艾琳兩人腳步匆匆地跑出去。
埃斯特爾與賽琳跟上了那匹青灰色的馬,不知道骷髏想要幹些什麼。那馬走的極慢,骷髏看上去也很悠閒,好像並不是急著幹什麼事情。
“哦!”
就在二人跟隨那身影行至離教堂不遠的集市時,馬尼翁老太太的聲音從他們前方傳來。
“埃斯特爾,還有賽琳,”馬尼翁女士一邊叫著他們的名字一邊向這邊趕來,正正地穿過了那虛幻的馬,走到他們面前,“你們起的真早啊,瞧瞧,周圍還沒人呢,人老了睡得也少了,所以我才總是起的這麼早……”
就在她跟二人寒暄之際,那身披長袍的骷髏的陰影忽然從後籠罩了一無所知的老太太。那青色的馬不知哪裡來了活力,將前蹄高高揚起,而那骷髏跨在馬上,向著馬尼翁太太舉起了手中的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