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切發生的太快,埃斯特爾甚至沒有上前撲倒老人的機會。他的眼中只看見鐮刀尖銳的鋒芒從老人的項上一閃而過,隨後一團透明的東西從老人的頭頂竄了出來,在空中斷成兩截消散殆盡。隨後那老人便暈倒在地,沒有了意識。
埃斯特爾的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不知是因為擔心馬尼翁太太的安危還是受巨大的恐懼所驅使,他金色的雙瞳似乎無意識地使用了他的天賦,他看見老人的身體一點點冷了下去——她死了。
雖然已是風燭殘年,可是看著一個生命如此脆弱而無聲地倒了下去,埃斯特爾心裡還是忍不住感到悲哀。
“馬尼翁奶奶!”賽琳尖叫一聲。她想上前去,但被埃斯特爾給攔下了。
那馬將前蹄落了下來,原地踢踏著。那身披長袍的骷髏左右晃動著身軀,長袍下傳來骨骼摩擦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音。
“哦,也許我不應該當著你們的面取走她的性命。”此時,那骷髏看著兄妹倆,竟然開口說話了。雖然不知道哪裡在發生、那嘴巴也沒有張合,但那骷髏確實發出了低沉而沙啞的男人的聲音。
埃斯特爾緊張不安地看著面前的骷髏。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骷髏一邊說著一邊從馬上走了下來,他一沾地,那匹馬便像霧一樣散開在了晨光之中,“難道你們在懼怕我麼?星星的孩子們。”
“你在說什麼?”埃斯特爾看著慢慢走來的骷髏,警惕地向後退著。他要保護賽琳,即使他不知道能不能從這具骷髏的手中逃離。
“唔?”骷髏的語氣中有著疑惑與理解,“這也難怪,未婚先孕的女人怎麼敢撫養兩個孩子呢,她沒把你們倆殺死就已經很有勇氣了。”
“先生,”賽琳想要用更加溫和的態度來換取她在意的事情,那也是埃斯特爾在意的事情,“您剛才說,我們是星星的孩子?”
骷髏將腦袋輕輕轉動了一下,賽琳感覺到了骷髏空洞黑暗眼窩裡的視線,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
“是的姑娘,”骷髏將手裡的鐮刀扛到肩上,用另一隻閒出來的手指了指埃斯特爾與賽琳,“我猜你們的母親一定是能與不可交流之物溝通的人,所以才能召來非人之物誕下子嗣。是神官麼?那樣的異教徒在這片土地上可活不下來啊。”
埃斯特爾皺起眉頭,他覺得與他們交談著的骷髏的話雖然荒誕卻並非不可信——能與不可交流之物溝通,那不正是賽琳所能做到的?也許賽琳就是因為流淌著母親的血液才可以與鳥獸對話交流。
“但是,我覺得還是你更危險啊先生,”骷髏又對埃斯特爾說道,那聲音中摻雜著一絲笑意,“我能看得見,你的體內確確實實地流淌著星星的血液。就算你打個哈欠,都有燒燬這個小鎮的可能啊。”
埃斯特爾又向後退了一步,雖然他心裡有了些許的明瞭,但是還不是鬆懈的時候:“那麼,請告訴我你來到這裡的理由。還有,把馬尼翁太太恢復原樣!”
“哦?”骷髏用手裡長長的鐮刀杆戳了戳老人已經冰冷的身體,“很遺憾,她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至於我來這個小鎮的理由,哼哼哼……”
“就是把剛剛做的事情再重複幾遍而已。”
聽到這話,埃斯特爾與賽琳臉上都露出了恐懼的神色。這個骷髏,打算將整個小鎮屠戮乾淨。
一邊說著,骷髏舉起手中的鐮刀空揮起來:“因為市集上還沒有人,所以我打算從修道院開始。可是我看見了你,你是不同的存在,沒有與這些生物同生共死的必要,帶著你身後的姑娘離開這裡吧。”
很難想象,一具沒有肌肉的身體是怎樣單手將那巨大沉重的鐮刀揮舞半空,使其發出尖銳的破空聲的。
聽到這話,賽琳用力攥了攥埃斯特爾的袖子。就在剛才,骷髏的話令她有了一些醒悟:埃斯特爾之所以那樣冷漠、淡泊、無慾無求,也許就是因為他的體內流淌著的血更多部分來自他們未知的父親。非人之物的兒子,即使被人類養大恐怕也不會對塵世和凡人又什麼留戀。
好在,埃斯特爾的回答令賽琳的心裡產生了一絲安慰。
“不行,”埃斯特爾搖了搖頭,不容置疑地盯著骷髏答道,“我不能離開小鎮,也不允許你傷害小鎮的居民。”
“為什麼呢?”骷髏歪了歪腦袋錶示不解,“難道是因為不瞭解這個時代麼?你應該已經產生懷疑了。虛假的信奉者就像撒入杯子裡的糖,尋不見蹤跡卻無處不在。與其讓他們緩慢地從內部侵蝕、自相殘殺,不如讓我親自動手來的更快捷。這也是我的樂趣所在。”
埃斯特爾繼續搖頭:“不行,這座小鎮有養育我們的修女,也有心地善良的村民,它沒有被毀滅的理由,我不能讓你就這樣殺了他們。”
“你會的,孩子,”骷髏笑了起來,那笑聲綿軟悠長,似乎已經勝券在握、胸有成竹,“你會讓我動手的,你甚至比我還要急不可待。”
說完,骷髏吹了個口哨。那匹青灰色的馬便再一次嘶喘著跳了出來。
話音一落,巨大的鐮刀向著埃斯特爾和他身後的賽琳橫掃過去。
眼疾手快的埃斯特爾回身抱住妹妹,二人撲倒在地。巨大的鐮刀斬過二人頭頂的空氣,一陣刺骨的冷風呼嘯而過。
“或者說,這就是命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