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夫人,現在咱們左右沒什麼別的事情好做,我心裡有個疑問,不如就此提出來,向你求一個答案。”餘墨痕面上故作輕鬆,心中卻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夫人既然認為,在如今這個世道之中,要做成出人頭地的大事,就必須藉由有權有勢之人的幫助,那麼夫人你作為一個背後有龐大的家族支援的人,丈夫在帝都也有相當之高的權威,你又為何要屈居在這地牢之中,偏要從並不富庶的西南起步?”
凌夫人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是寒門出身吧。若是我的女兒,絕對問不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餘墨痕也不惱,只是坦誠地笑了笑,“不僅是寒門,簡直與無根的野草無異。”
元憑之回頭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複雜。
餘墨痕的笑容還沒有收回去,索性全遞給了元憑之。
這人究竟是可憐她的處境,還是被她觸動了自己原本就是孤兒的身世?
她和元憑之,原本該是很相似的。
餘墨痕稍微花了點力氣,把這些分心的念頭暫時忘記,重新將注意力集中於凌夫人身上。她其實並沒有期待凌夫人給出多麼詳盡的答覆。她真正希求的,只是能夠找到一個突破口。
她沒有想到,精神狀態相當不穩定的凌夫人,此時竟然表現出了足夠的耐心。
“擁有權勢的家族,提供庇佑的同時,也有重重的限制。我的父兄寧願我是個受人擺佈的木偶,我的丈夫則希望我是個端正雍容的玉瓶,擺在廳堂之上賺點門楣。”凌夫人說起這些事,又恢復到了之前那副死灰般的態度,“我縱有一身的本事,在帝都也沒有用武之地。”
這一番話,說得讓餘墨痕也很是唏噓。
“再者,”凌夫人又道,“玄女教的基業本身就在此處,我也沒有強行把它移到帝都去的道理。”
餘墨痕一愣,就道,“難道夫人不是玄女娘娘?”
凌夫人失笑,反問道,“我怎麼會是玄女娘娘?”
這事情實在出乎了餘墨痕的預料。她正欲繼續詢問,忽然聽到一陣頗為急促的腳步聲。
凌夫人此時初初平靜下來,最受不得這種刺激,立刻就道,“你們竟然帶了伏兵?”她說話之間,身下的蓮花石陣便一併轉動起來,連同角落裡的元憑之,都給移了位置。
餘墨痕急得不行,正欲解釋,凌艾已經替她開了口,“來的只有我們這幾個人。現在過來的是誰,我心裡雖然能猜到,卻絕對沒有與他們商量過。”
她這話說得很是奇怪。餘墨痕回頭去看凌艾的表情,就看到那一群人已經轉過了拐角,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領著幾隊偃甲兵、全副武裝而來的,竟然是許久沒有見到的機樞卿大人。
“原來是你?”凌夫人這樣說著,語氣裡卻沒有一點驚訝的意思。
“我原本也不想來的,”凌竟丞苦笑道,“可是既然是我自己的家事,我還是親自來處理得好。”他說著,便喝令第一排偃甲兵讓開,露出了後邊被五花大綁的幾個聖女。
其中竟然就有餘墨痕親眼見到被烏鴉啄傷脖頸的那一位。
“孫福嘉。”林竟丞口中所呼,應該是凌夫人的閨名。看來在這件事上,他們夫婦二人是要劃清界限了。“你玄女教的教眾,已經盡數被我們所擒。你還要殊死抵抗嗎?”
凌竟丞的到來,絕對不是餘墨痕能夠預期的事情,也不是她所希冀的事情。
但這位機樞卿大人,以玄女教所依仗的聖女的性命相逼,使得凌夫人收了手。這無疑一種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餘墨痕完全沒有插嘴的餘地。
她只能不再說話,也不再有所行動,從一個戰士徹底變做一個觀眾,眼睜睜地看著機樞卿大人收拾殘局。
直到重新回到地牢的入口,機樞卿大人才終於想起了她的存在。
“凌艾、餘墨痕聽令。”凌竟丞道,“自今日起,革去你二人官職,保留預備役身份,即刻回到機樞院,留院察看,如無命令,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