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許該留意一下,咱們畢竟是同期;況且,顏錚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凌艾道,“最精最難的事情,他肯去學;最苦最累的事情,他也都會做。上回,我修木樁的時候被顏錚瞧見,他還嘲笑我笨手笨腳來著。”凌艾很無所謂地笑了起來,“顏錚唯一不願意去做的事情,大概就只有進衍芬堂做蘭臺秘書了。”
餘墨痕楞了一下,“和你一樣兼任蘭臺秘書?這恐怕不會是件容易的事情。”
按照陸諶的說法,凌艾還只是一個預備役,就已經能夠兼任蘭臺秘書這種很安全穩定的職位,算是機樞院的正式官員。這種以保護貴族子弟為目的的機制,出現在凌艾身上,顯然跟她的父親不無關係。
那個讓凌艾覺得很有意思的顏錚,居然也能有同樣的機會。餘墨痕猜得到,那傢伙的家世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的確如此,”凌艾說起她所得到的優厚待遇,全然沒有避諱,“想必人人都以為,我去做蘭臺秘書,不過是承蒙我父親的餘蔭,該是件很輕鬆的事情;可是實際上,我能得到這個職位,只是因為顏錚不肯去罷了。”
“哦?”餘墨痕奇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機樞院縱然有心拉攏朝廷命官,特意優待我們這些名門之後,可是總共也只有那麼幾個預留的職位,並非沒有競爭。”凌艾臉上仍然保持著那副混不在意的神情,“我資質有限,原本也沒有奢望過什麼。”
她這樣優異的一個人,自認資質有限的時候,卻是一副實話實說的態度,一點自謙的意思都沒有。
“誰知道,顏錚他就是不願意去,白白多了一個空位出來。”凌艾說著,不由笑了起來,“你應該不知道吧,顏錚是以離家出走相脅,才說服他父親,準他進入機樞院的。”
餘墨痕聽得摸不著頭腦。她自認人事方面相當愚魯,不太能理解這些名門望族的想法。儘管如此,以機樞院的地位,無論是怎麼樣的家庭,都不該阻止自家的孩子來這裡研習吧?
“其實顏錚本來也不是要進機樞院的,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做個真正能夠上場殺敵的武將。”凌艾邊笑邊解釋道,“可是他家祖上三代都是文臣,從來沒有出過像他這樣一心上戰場的人物——我父親常說他是名字沒有起好,才會如此尚武——反正,最後顏錚和他家裡人各退一步,才進了機樞院這麼個看起來可文可武的地方。”
餘墨痕聽懂了,“所以,顏錚的家人,就想把他送進衍芬堂乖乖待著?”
“猜得對,”凌艾道,“可是按照顏錚的性子,又怎麼會遵從?他不光推掉了蘭臺秘書的位子,還一直想盡快上戰場看看。所以他上次跟我說起你的時候,那副神情,可真是羨慕極了。”
“什麼?”餘墨痕奇怪道,“顏錚為什麼要羨慕我?”
凌艾看她那副神情,也不由有些疑惑,“難道老陸先生沒有跟你說過?你去南方參與實戰的機會,很快就要來了。”
餘墨痕經常會表現出一種呆愣的表情。這種表情如果出現在傅小姐稚氣未褪的臉上,會很可愛;出現在弋小艄那張說不上有多美豔的臉上,會無端讓人心痛起來;出現在凌艾臉上……凌艾是個永遠胸有成竹的人,根本不會有這種實質上很愚蠢的表情。
唯獨餘墨痕發呆發愣的時候,就只有滿臉的傻氣。
她現在就是這麼一副樣子。
凌艾看的好笑,連忙打圓場,“老陸先生大概事忙,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吧。”
“……也有這個可能。”餘墨痕嘴上雖然這麼說,卻覺得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陸諶的確是個紅人,他那間小室的門永遠敞開,每日的來客簡直稱得上是絡繹不絕,談什麼的都有。但他同時也是一位相當不錯的師範。他有時間也有機會跟餘墨痕碰面的時候,總會很熱絡地問一問餘墨痕的近況,聊一聊彼此的期望和打算。
這種師範和弟子之間的談話雖然不會很及時,但是像上戰場這種重要的事情,以陸諶的條理,絕對不會拖上太久而忘記告訴餘墨痕的。
何況,以餘墨痕目前這種捉襟見肘的水平,真的去了戰場上,是不是就再也回不來了?
餘墨痕並不是個愛多嘴的人,但是既然此事性命攸關,她還是不得不鼓起勇氣開了口。
“你既然知道這件事,能不能跟我說說?”餘墨痕很小心地試探道,“當然,要是有什麼不方便,我也……”
“這倒不用擔心,老陸先生公開討論過的事情,在機樞院內部是不需要保密的。你看,顏錚都已經聽說了。”凌艾笑了笑,找了個地方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就道,“這事情說來話長。要從頭講起的話,咱們得先說說你。你不是齊人,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