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頭兒你非要到頂峰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喀律大約知道一些內情,臉上顯露出了幾分感慨,“這麼多年過去,我原本以為你已經放下了。”
“關乎人命,我怎麼敢忘?”塗廉苦笑道,“……等我恢復過來,再去尋那兩人,才發現領頭的人已經帶著他們所有的用具和補給下山,只留下我那位故友……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想帶他下山。可他終究……終究還是沒能撐住……”他說到最後,話音已破碎得幾不可聞。
餘墨痕心裡既難過,又很有些不忿,就道,“那個領頭的人後來怎麼樣了?”
“善惡終有報,”郎旺道,“他們齊國人的官府強行要收走那石頭做的機甲盒,就把那混蛋砍了。”
餘墨痕心道這算哪門子的善惡終有報,不過是有人死利、有人死義罷了。
她心裡正唏噓,突然看見了丹桑的身影。
他們說話的時間裡,丹桑這匹“老馬”已經探過了路。不僅如此,他為了方便這些沒有攀過頂峰的人行進,還在能走到的最高處固定好了一條長繩。
山峰越往上,便越陡峭;而他們腳下,看似無害的皚皚白雪之下,要麼是吞人的冰縫,要麼是又硬又亮的冰面。
雖然他們每個人都有帶著鋒利鐵齒的冰屐,踩在上面,也幾乎吃不住力。
餘墨痕已經不能靠走的,只能掙扎似地攀爬。
她右手以飛鷹鎬撐起平衡,左手拉著丹桑掛上去的長繩借力;儘管有這兩樣東西,她能爬到這裡,還要靠她自己造出的一種特殊的機件。
這機件的主體簡單得很,只一枚鐵圈、一枚鐵鉤。餘墨痕按照自己所學的那點偃術機巧,巧做設計,將那鐵圈釦在長繩上,叫它可以靈活向上推動,下滑的勢頭卻會被鐵鉤攔阻。
這樣一來,他們攀登的時候,腳上雖然難以用力,手上藉助鐵圈釦住繩子,總要方便得多;爬不動了,還可以掛在上面略作休息。
餘墨痕此刻就掛在長繩上,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快要凍死的螞蚱。
這一路爬上來,她已經幾次陷入無底的冰縫,全靠那鐵圈和繩子將她掛住。最深的一次,冰雪已經埋到了她的腰間。
她不知道丹桑之前是如何一個人走到了這麼高的位置。或許,擁有足夠的能力、足夠的經驗之後,人的力量真的能夠達到無法想象的地步。
他們向上攀爬了許久,丹桑之前掛的繩子也終於到了盡頭。
但這裡離峰頂已經不遠。
塗廉跟丹桑打了個商量,決定再次以長繩連線各人,如此一來,萬一有人滑落,也可以暫時以人力拉住。不過丹桑考慮到這地方實在兇險,他自己就沒有束在長繩上,而是來來回回地走在一側,看護著眾人行進,很是盡責。
這樣一來,排在最後一個的,就成了餘墨痕。
她本來有些緊張,不過看著前邊塗廉、郎旺、喀律動作還算沉穩,步履也還堅定,她的心也不由沉靜下來。
三人已經依次攀上了峰頂。
這一路還算平安。
眾人都已鬆了一口氣。
郎旺甚至已經坐下,一邊解開束在腰間的繩子,一邊招呼餘墨痕趕緊上去。
餘墨痕雖然已經精疲力竭,心裡也很為前方觸手可及的勝利而激動。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腳下猛地用勁,想要使出最後的力氣,幾步蹬上去——
她腳下那以一層厚實的新雪作偽裝的雪簷,就在此刻崩塌了。
喀律的反應很快,見狀立刻拉住繩索趴下,塗廉和郎旺也立刻過來,竭力拉住繩索。
塌陷的裂縫另一邊,原本護在餘墨痕身後的丹桑,慌亂間蹬下了幾團冰雪,但總算極為驚險地穩住了身形。
塗廉這才鬆了一口氣,叫郎旺趕緊幫忙按餘墨痕之前教的方法,固定住繩索,結出一組滑車來。他一邊指揮,一邊對著懸掛在冰縫裡的餘墨痕喊道,“你不要怕……你受傷了沒有?”
餘墨痕已經嚇得大氣不敢出。她瞥一眼黑黢黢的腳下,根本看不見底;冰縫裡還掛著無數利齒似的冰凌,張牙舞爪地脅迫著她。
饒是如此,塗廉那難得地略有些驚慌、卻也難得地略有些溫暖的話語,依然慰藉了她。餘墨痕勉力穩住心神,壓出一副儘量平穩的嗓音,對上面道,“我沒事。”
“我們這就拉你上來,”喀律的聲音一如既往地關切,“你小心一點,不要撞到。”
餘墨痕答應著,很快便感覺到自己約略向上移動了幾分;繩索移動的同時,她頭頂上也撲簌簌地落下了幾團雪來,不知最終墜落到了哪裡去。
就在此時,她忽然聽見了頭頂上一點幾不可察的響動。
她抬起頭,驚恐地看見,失去了雪的墊襯,冰層斷裂處鋒利的稜角,已經割裂了繩索。
她正要叫喊,那繩索終於吃不住力——
她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