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塞外的旅人都會在車頂放置一個“相風銅烏”,也就是烏鴉形風向器,下面裝有轉樞,隨風轉向。由於風向器是用實心銅製成,非常沉重,唯有飛沙走石的颶風才能驅動。
馬車在戈壁中穿行,風聲突然呼嘯,在魔鬼城中發出嗚咽的哭聲,時而尖利,時而嘶吼。風向器也由最初的緩慢搖晃,到頻頻轉動。
此時,墨千玄看向昏暗渾濁的天空,倏然揮舞長鞭,松韁馳騁。
他見曇蘿揭開席簾,斷喝道:“關上席簾坐好,若是不能在沙塵暴來臨前逃出戈壁,你我都得葬送於此!”
墨千玄對沙漠的天氣了如指掌,他深知在沙塵暴來臨時,天空會出現黑色的風沙牆,隨風捲動。這種風沙牆高聳如山,極像一道城牆,鋪天蓋地不見天日。
曇蘿抬眸望向天空,回身坐好,關於沙塵暴的恐怖破壞力,她雖未曾見識,但從男子緊張的神色來看,絕對是驚險萬分,倘若他們真的逃不出,後果不堪想象。
席簾在風下肆意捲動,飛起的砂礫打在簾幔上發出“噗噗”聲響,她急忙又掩上窗扇,隔著幾近透明的薄紗,她甚至能看到遠方浪潮般洶湧而來的風沙。
馬車後方,天空陰沉忽明忽暗,萬丈風沙拔地而起,恰似翻滾的烏雲,飛沙走石,狂風怒吼,漫天黃沙狂舞在蒼穹。
她覺察到馬車在風中顫慄不停,顛簸搖晃。風沙聲尖嘯,恍若疾風驟雨時,雷霆中夾雜著雨點。又似海嘯奔騰,翻湧肆虐的風沙攜泰山壓頂之勢席捲而來。
曇蘿掀開門簾一角,昏沉天空下,無數細小的沙礫隨即撲上臉面。她嗆了一氣,微闔著眼,見男子用頭巾掩住臉面,艱難呼吸。
感覺到身後的注視,墨千玄頭也不回地喊道:“前方不遠處有片綠洲,姑娘隨時聽我指令行動!”
“好。”
蒼穹下,漫天風沙猶如決堤之水,瘋狂追堵著戈壁上唯一的活物。馬車後方,是萬丈高的風沙捲起石塊和沙土,恰似灰黑色的巨龍在空中翻滾衝騰,隨時將他們淹沒於沙丘。
眼看沙塵暴臨近身前,墨千玄當機立斷,大喝一聲:“上馬!”
男子縱身跨上駿馬的同時,素手劈開橫木,棄車騎馬。曇蘿眼明手快,身手敏捷地躍上另一匹馬,勒韁馳騁。
趨於本能,兩匹馬在風暴下急速狂奔,衣袍翻飛鼓動,風沙迷眼,曇蘿低伏著身子屏住呼吸。
前方不遠處出現大片綠洲,芳草萋萋,一泓碧波水光瀲灩。墨千玄眯起眼眸,猝然放開了韁繩,張開雙臂,拽住少女的同時縱身一躍。
“跳——”
話音剛落,平靜的水面頓時濺起數尺高的水花,與此同時,風暴緊隨而至。
兩人快速沉入湖底,髮絲散開,如墨暈染。墨千玄拽緊對方衣袖,將她帶至湖底礁岩,示意她牢牢抱住。
曇蘿抬頭望向湖面,風沙過境,僅憑肉眼便能看到湖底像沸騰的水般翻滾不停。水草隨波飄舞,騰起,在大力沖刷下,她手指緊扣礁岩,沉氣入體。
這場沙塵暴肆虐了半盞茶的功夫,才歸於平靜。曇蘿看向水中臉色煞白的男子,眼神迷離,顯然也是強撐到了極限。
她拖住男子的臂彎,將對方送出水面,兩人大口大口地喘息。
“馬車沒了,姑娘看來也要效仿苦行僧繼續上路。”墨千玄打趣說道,爬至岸邊躺在樹下。
曇蘿看向四周的滿目蒼夷,欲哭無淚。她的馬車行李,五百兩白銀,李記桂花糕,半隻醉仙鴨,此時早已被捲到八百里開外,生死未卜。
“走吧,天黑前還要趕到客棧投宿。”墨千玄從懷中摸出一錠白銀,扔給少女,起身離開綠洲。
“那個,小哥,少俠,好漢”曇蘿匆匆追上,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墨千玄白了對方一眼。
“你身上還有多少銀子,倘若我沒記錯,你的家當也都擱在那馬車上了。”
“這是最後一塊,待會省著點用。”
“怎麼個省法,縮衣節食門都沒有!”
墨千玄止住腳步,上下打量了曇蘿一眼,緩緩逼近:“既然如此,這幾晚只訂一間客房即可。”
“你,你無恥!”
男子一把奪回銀兩,垂眸看向少女,嗤笑道:“我睡床,你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