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眉目蹙著,要去搶過她的酒壺。醉鬼似有所察覺,側過身,完美躲了過去,他撲了個空。
“師祖在的時候,我沒瞧見師尊喝過酒。”葉沉氣急敗壞,他是真擔心她的身子。她很久沒喝那麼多酒了。“他……離開後,您也只是偶爾沾酒。現在到底是遇到什麼事兒了,值得你喝得不省人事,躺下去最好一了百了?”
他大抵是病了,竟敢對小師尊說著大逆不道的話,但若他沒病,怎會橫豎都睡不著,特地跑來主殿來找她。前世……他又如何會半夜坐起來攤開泛黃的捲紙一看,這思念沒有來由,歪歪扭扭的每頁都寫著她的名字?
從冉喝得有些微醺,腦子不大好使,杵在原地仔細思考著他說的話。然後應該是聽懂了,她猛地一下把酒杯捏碎,手破皮,血溢位。
葉沉下意識去看,卻被她躲開。
“給我看看。”他覺得小師尊有點孩子氣?
對方靜靜望著他,一句話都沒有,目光涼薄寂靜,如冬日漠然的雪花,似乎對他的話,無動於衷。她無悲無喜地坐著,無悲無喜地看著他,明亮的眼神,一點一點暗下去。
她說:“你回去吧,我再待會。”
月下二人,一坐一站。
葉沉站了片刻,這才抬起桃花眸子看向那人。褪去一世孤傲,裸露脆弱柔情,好比蒙了一塵灰撲撲的紗。今日再看,上輩子沾染的汙濁痕跡不見。她益發的超凡脫俗,混濁之氣蕩然無存。
他心想:她要是在仙界,不是仙帝便是神將。
真正的華貴懾人,睥睨眾生。不需要太多的言語證明,只需一個眼神,一個微乎其微的動作。
葉沉卻不怕他,目光停駐在她臉上,就那麼仔細看著,看她比印象裡的好看,彷彿天上的仙兒走了下來,到自己跟前,停了步子。黑沉沉的眸,專注地端詳著對方每一處變化。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明亮,也不知道自己的神色有多溫柔。
心猿意馬,他抓起她的手作勢要治療。
耳旁傳來清冷的抗拒:“葉錦華,你逾矩了。”
從冉高興時會叫他沉兒,大多情況是叫他葉沉,把她逼急了便是連名帶字全給喊了出來,例如現在。
“師尊是……捨不得我走嗎?”
他遲早都要走的,不過是時間問題。
從冉冷漠地把手抽出。
“我知道師尊是顧及到弟子安慰,但魔族殺魂教的存在已危險到了整個江湖。”葉沉輕輕地說,略帶嘆息。
“你是真反感救世吧?”從冉與生自來的清冷透著股悵然。她質問他,像是要得到個滿意的答案。
“弟子喜歡還來不急……”
“你來救世的一年裡,想過三十多種法子逃離。為師每次同你談話,你都恨不得遠離。”從冉說到這,鼻音加重了不少,“你喜歡救世,這算哪門子喜歡?”
說起這件事,葉沉一個頭兩個大。上輩子,他努力親近小師尊,結果遭到無情推開。這輩子,他身上每個細胞都在儘可能躲逃,反倒對方趕著上來。
她想他說什麼好?
葉沉暗下去的眼中也恢復了平靜,剎那間那些歡喜都消失了,妖豔的眼終究痛苦閉上。他的出生,差點要了孃親的命,往後的歲月裡,孃親的身子常年得病。再後來……他不負眾望成了人們口中的禍害,剋死了親人。
“師尊,我是天煞孤星,我在你身邊,你會沒命的。”
從冉仍是不說話,連同精緻的五官不曾動過分毫,眸色晦暗不明,閃過一簇小小的火苗,彷彿是不滿他此時的語氣,葉沉沒有注意。
頃刻,她突然喚出神武無求,過大的動作打翻了餐盤:“有人罵你?是誰欺負你了!告訴為師!為師定把他扒皮抽筋!!”
金藤滋滋地發著聲,葉沉愣神去看第一眼,頭皮發麻,沒去看第二眼。